第18章(1 / 2)
紫玥笑道:“奴婢可就瞧着小姐们捧来捧去,一个是仙女,一个是神女,将奴婢和雪珏两人抛脑后了,我们两人抱着东西,手可酸呢!”
一众主子丫鬟更是捧腹大笑,黛玉咬了咬贝齿,说:“今日你笑话于我,总要叫我抓到你的错处,好笑回来。”
紫玥作势求道:“小姐饶命!”
邢岫烟却笑着让雪珏也将东西放下,然后令人打了开来,却是一件关外白貂裘,具有素极纯美的华丽。这件价值只有稍不及徒元义亲猎的多张雪狐皮子拼成的裘衣。关外的貂皮和关内的是不同的,黛玉触手一抚就知东西好坏。
黛玉微微一笑:“姐姐又将宫里送来给你的东西送来给我,今日邢婶婶来了,你还是留给她吧。”
邢岫烟道:“母亲那有,还有一件凫靥裘留给她。母亲的年纪也不好穿这般颜色的。宫里给了我一件狐皮的,想必知我们姐妹两人,又给了一件关外貂皮的,好让我送来予你。你瞧,一面是纯白的皮裘,另一边却是大红宫中贡锦,过年时,翻过来披就好,这针脚极好,就是为了两面都可披。”
黛玉倒也不缺好东西,但是她刚刚抽条,现在身段穿的这样名贵新的裘衣倒是还没有,见了也极喜爱。
又有她准备的一套胡服,当然不是后金那种样式,而是和唐代女公子常穿的相仿,端是别有意趣。她们的成衣铺子也要迎合南方市场,大多是淑女装和很仙的裙子,没有这样胡服。
黛玉也极喜爱,但要她穿,她现在却是不敢的,因为从未见过别人穿。
两人说了一会儿子话,邢岫烟发现黛玉坐垫底下的书角,不禁打趣伸手掏了出来,黛玉啊一声叫,大为慌张。而邢岫烟看了书名《会真记》,不禁挑了挑眉,清咳一声再轻轻将书反着放在另一边,说:“妹妹又不用考科举,怎么还读《中庸》?真是无趣。”
黛玉脸不禁羞得通红,却是丫鬟在场,又不得不圆过去,说:“闲时略略读了读。”
邢岫烟却吩咐双紫双雪丫鬟们出门去,让准备午膳,她要在这边吃饭,她们姐妹两人自己玩。
黛玉见她支开双紫双雪还道邢岫烟要教诲于她,没有想到她只将这书递还给她,说:“原来妹妹爱看话本,我倒你只喜欢诗词呢。”
此时是隆冬,但是因深闺之中,如今虽有邢岫烟做伴,黛玉也正值十三四岁年纪,也就是中二时期。黛玉读这《西厢记》中“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又有那“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总有几分心旌神摇,春心拨动。这就和90年代中二期的少女看到台言时迷进去一样的道理,并不因人的出身和年代不同而有本质区别。
邢岫烟也是有过中二期的,现在长得一副倾国倾城貌还不中二,实是她性子已经养成。
黛玉不禁羞急了,说:“但教姐姐看了,姐姐就来笑话于我吧。”
邢岫烟不禁想到原著中黛玉行酒令时说了《牡丹亭》《西厢记》中的诗句被宝钗拿住了错处,一阵教育。而林黛玉大概因为心虚,当时再见到刘姥姥应是怕宝钗当众提起她的短处而转移话题注意力、掩饰心虚说笑,一张利嘴逗趣抄冷饭叫刘姥姥“母蝗虫”。
邢岫烟相处下来,却知黛玉傲性是有的,但是心地却很善良,当时不知她有皇帝叔叔,她只说是个绣娘,她也待她真心细致。原著中香菱不过一个丫头要学诗,她也倾心相授,不以她的身份而有轻视。
邢岫烟却没有装,说:“我笑话你做什么,这种话本儿我早看过了。我不但看过,我还能编。”
林黛玉不禁愕然,说:“邢姐姐怎么……也会看这些书吗?”
第35章 知心姐姐邢岫烟
邢岫烟却道:“我看倒无其他想法, 不过无聊时看看, 如听戏一般。同时也是为了自保。”
林黛玉奇道:“自保?看这书不会移了性情吗?怎么还能自保?”嬷嬷们也教育过爱看书的黛玉, 有些书不能看, 会移了性情, 比如这才子佳人的书。
邢岫烟嗤之以鼻, 说:“性情好的, 看什么都能守住本心,性情不好的,半字不识也是乌臭无比。都说财帛动人心, 但这世间能无钱吗, 那么人以物易物, 可不乱了套,烦琐无比?移不移性情根本在人心毅力和脑子的判断力, 而不在书籍本身。就像仕途经济, 有的人当官贪污腐败祸害百姓,有的人清正廉明, 上报君恩, 下安百姓, 人心不同而已。凡是都有好有坏,这《会真记》若论辞句华艳优美,却有妙处, 又何必硬要说它不好来证明自己的高洁呢?一个人高不高洁不是看出身也不是看文章, 而是看他一生所为是否无愧于天地, 是否是堂堂正正的人。若是那需靠强说一本书不好来证明自己的高洁, 才是蝇营狗苟伪君子,内心怕才是心虚的吧!所以,书未必写的不好,但是……”
林黛玉听她侃侃而谈,这“小篾片”做了百年业务,自有一股能激发听众豪情的本事,纯情小黛玉处于深闺哪里见过?
黛玉因问道:“但是什么?还是有不好吗?”
邢岫烟见“听众”上道,就像从前的读者赞好一样满足,这人是黛玉就更满足了。
邢岫烟道:“妹妹可知这故事的原型真实的是怎么样的?”
林黛玉听她一番真言,只觉新奇且又生知己之感。但她也从未听说故事原来是不同的,不禁大为惊奇,追问道:“难道还是与书中不同吗?”
邢岫烟于是将唐元稹的《莺莺传》故事中,张生始乱终弃,反诬莺莺是“尤物”、“妖孽”、“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一一道来。
这让林黛玉不禁瞪大了眼睛,她其实是有追求自由恋爱的一面的,她和宝玉正是如此,而《西厢记》正是提倡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
邢岫烟饮了口茶,说:“我并不觉得莺莺是妖孽或者性情不俭,我只是觉得她没脑子。若真是有情郎,只能待高中状元后明媒正娶提亲,何须自我作贱?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若是为了一个薄情郎和登徒子而背着骂名脏水屈辱而死,则太笨了。女子生于这种时代,得想清楚自己的身份,明白自己手中的牌,即便拥有真性情,那也知道什么事不能做。莺莺虽然出身高贵,然而父亲一死,你想崔家族人会如何?他们会欺负孤儿寡母,吞并家产。而因是这样的孤女,从前偏是那些下流轻薄之人难以赖□□想吃天鹅肉的女子,才有人传她容貌如何,心怀邪念,张生也因此生猎艳之心。莺莺母女实际上是内有族人欺负,外有登徒浪子欺辱的境地。而她自己还在孝期生出与男子暗通款曲之事,她唯一能仗的让人尊重的女子名声和矜持也倒塌了,怎么能万劫不复?且我们再分析一下,莺莺身为千金小姐,身边养着一个积极促进帮内忧外患的小姐孝期私通外男的丫鬟,实际上是奴大欺主,莺莺无能到连丫鬟都压制不住了。莺莺没有想过丫鬟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丫鬟自己看上了张生,少女情怀总是诗,丫鬟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她见着了这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子难不成还比小姐更矜持?可惜这丫鬟一来没有自由身,有自由身也嫁不了张生,所以她想当妾。只有小姐嫁了他,她自己才能当陪嫁丫鬟,主仆共侍一夫。给贴身丫鬟开脸不正是所有主母通常会做的吗,难道这丫鬟不知道,或者没有想到过?丫鬟因为自己的私心,胆大妄为出卖小姐,实在可恶。”
林黛玉脸色不由得惨白,却道:“所以姐姐认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好的吗?”
邢岫烟道:“在女子没有独立生存的机会和能力之前,这是最好的路。因为有父母之命,出嫁符合时人规矩,别人就没法攻击你的人品,有父母之命代表着出嫁后娘家还是会为你做主。如果女性能有机会自己安身立命,自己承受巨大的生存压力,能抵抗住外在强权恶霸的压迫,那么就可以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反之你想想,若女子吃的用的都是别人赚的,你生存在别人的瓦片下,没有别人就会受人欺凌,又怎么能不遵从时下的规矩呢?一个没遵从时下规矩的人,自己又怎么能向别人说恶人欺负你是不规矩呢?女儿受父亲血脉孕育而生,受父亲保护长大,若是父亲去逝却因这私情连区区守孝都做不到,又怎么说的过去呢?父母之命不一定都对,但这世上也难有比父母对你更好的人。”
林黛玉抹着泪,说:“好姐姐,你说的对,没有人会比爹爹更有眼光又更疼我了,我再也不看这些杂书了。”
邢岫烟说:“我却觉得看看无妨,没有见过害的,哪里能知道什么是利的,利因害而存在,所以也有了解的必要。况且,我看书时就爱这辞句华美,富有意境,若让我来写,我却也难原创出这种辞句来。”
林黛玉听这辨证关系,也暗含哲理,但仍担心:“若叫嬷嬷知道了,却又如何是好?”
邢岫烟说:“我又不会学莺莺,我不过是学优美辞句,这种才子佳人的故事本身我看着一点都不心动。我也不是像莺莺这样没了父亲根基的,我有父亲做主的。妹妹就比我更好了,你世代列侯之家,如今林伯伯擢升文渊阁大学士,将来妹妹真有意嫁谁,林伯伯只怕是要亲试未来女婿,给你把关。又有巨额嫁妆傍身,婆家和夫君都不敢欺你。而妹妹这种出身,将来嫁的也定是功名在身的名门才俊,哪轮到孟浪做白日梦的不识五谷的穷书生和那在内闱厮混、通房缠身的废物了了?再者,那种想和你共侍一夫的丫鬟千万不能宠,我身边的紫、雪、青、金四大丫鬟将来可没机会当我夫君的姨娘。”
邢岫烟早就算好了,自己抱皇帝大腿,老爹也当上“皇企高管”,放在现代,也是京城的“衙内”,实现了现代不可能完成的梦想。
她自然让皇帝帮她挑个好的,若是不好就不嫁,自己也当“皇企高官”去。皇帝不给她的婚事做主,她难嫁名门,她也考虑过按原著要么考虑薛蝌。听说他长得很帅,他亲妹子宝琴相貌可是胜过宝钗的。而她也不鄙视商人,商人在现代不就是霸道总裁?
林黛玉不禁被她说的脸如煮熟的虾,这万事含蓄的红楼女主,哪里听过这样的直白话来?
“这话要是让嬷嬷听了,姐姐可得被好好教育了。这些话,快别说了。”
邢岫烟笑道:“我便是想告诉你,咱们一起偷偷看这书,学这辞句无妨。但咱们和莺莺不一样,一来比她聪明,不会轻信男子和丫鬟,二来我们比她幸运,我们有爹爹。”
林黛玉这时虽仍有羞意,却因为邢岫烟也承认看这书而还没有了心虚感。又因为从邢岫烟这里得到全新的看法,她虽醉心于辞文,对于这样的爱情和婚姻却失了新奇和期待。
而同是解《西厢记》宝钗一派正经自恃比黛玉高洁高明,而邢岫烟却自居凡人,也不盛势凌人,也没说她的错,这种心灵的亲近就不是宝钗可比的。
两人连这种事都分享了,此后更加要好,黛玉有事不决而有疑惑都会请教,邢岫烟私底下也知无不言。
第36章 三姝相逢
一个新年过去, 今年, 刑家三口都留在了林府过年, 包括了邢家的师爷、嬷嬷们。林家人口稀薄,今年过年倒是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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