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1 / 2)
邢岫烟道:“陈卿这是何故?平身说话。”
陈逸道:“微臣还是跪奏吧。”
邢岫烟道:“你知道本宫的脾气, 不爱这套。”说着接过内侍奉上的茶, 优雅地呷了一口, 这样的雍容兼随性的气度不同于寻常女子。
她只淡淡这一句,陈逸却尴尬跪在地上,由此也更加忐忑,他继续跪着也不是,而皇后又没有说第二句平身,竟不知如何是好。
隔了好半晌,邢岫烟却淡淡一笑,犹如山花春放,说:“怎么,要本宫来扶你吗?”
“微臣该死,微臣谢皇后娘娘!”
陈逸起来,见皇后不问,也只有硬着头皮自己上奏了。
“皇后娘娘,此事本乃微臣之家事,不敢烦扰皇后娘娘,但微臣实在无计可施,才来请罪。”
于是他一五一十将陈母病重让谢菀莹回杭州侍疾,又送来在杭州给他迎纳的张氏来。谢菀莹回来后就变了,一言不合,她要求合离,还要带走陈双。
他不过是在气头上,说出要带走女儿就是休弃,不是合离的话来。
结果休书给她,她负气而走,他想着过段时间再接回她,床头打架床尾和,夫妻哪有隔夜仇。
但是谢菀莹却去了组织部备案、新立了户籍,拒绝了回家。
邢岫烟听着,只是喝着茶,待他说完,邢岫烟问道:“事是这么个事,但你也说是你家的家事,你来跟本宫请什么罪?”
陈逸道:“夫人是宫中出来的,在承恩公府出嫁,娘娘保的大媒,微臣糊涂,有负圣恩。”
邢岫烟呵呵一笑,说:“陈逸,你我之间,本不必如此。你当年对我有救命之恩,你虽然不是科第出身,我觉得你人品还是不错的。菀莹与我一道进的宫,她出身清贵,虽有傲气,心地却纯善。我见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岂不正是一对?当日你若明说介意她曾经的身份,我又何至强迫于你?”
“微臣不敢!”
“你是不敢,所以不是不想。但是陈逸,这世上哪有尽善尽美的人?你觉得她不完美,年纪大了、等于是二婚,所以她合该去忍受她‘本该忍受的’婆母的教导规矩,重一分也无妨,你保她正妻之位就是对得起她了。你的妻子不是青春、纯情、热情的少女,你也该得到补偿。但是婚姻不是这么算的,要这么算,我一万个不愿意嫁给皇上。便真这么算,说句你不高兴的,你出身商贾,菀莹家世代科举入士为官,那么你又怎么给她补偿呢?”
“微臣不敢!微臣该死!”陈逸拜伏在地。
邢岫烟道:“你家以为这是婆母压过了媳妇,展示了威风,打得媳妇抬不了头,其实不然。不信,你且看看十几年后,将来官场同僚,哪个愿嫁女与你联姻。”
陈逸求道:“娘娘一语惊醒梦中人,微臣只求能接回夫人,好生过日子。”
邢岫烟道:“这是你的家事,本宫做不了主。就是因为本宫乱做主,才至你们今日。皇上说的对,没事不要搞什么赐婚,只会弄出怨侣来。你们虽非本宫明旨赐婚,却也差不多了。”
陈逸听到“赐婚”二字,但想自己休弃了赐婚的妻子,乃是大不敬,心中更是后怕。皇后娘娘心中的主意可多了,她岂能想不到这一点?
“微臣罪犯大不敬,请娘娘责罚。”
邢岫烟冷哼一声,说:“真要治你大不敬,可也不仅是这个。你家所作所为可是疑谢氏不清白?圣人和本宫还会诓骗你不成?圣人真有宠幸过谢氏,他还能不认?君不疑臣,臣倒先疑君了。”
陈逸忙磕头如捣蒜:“微臣罪该万死!但微臣虽一时糊涂却绝无此意!请娘娘明鉴。”这封建时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疑君也是大不敬,杀头大罪。
虽然他想过谢菀莹后妃的身份,但是他还是记得她当时确实是清白之身,只是他也会想江南一带对陈家媳妇的出身会有什么流言匪语,大家看他的眼光会是怎么样。
即便是名义上的妃嫔,和闺阁少女到底不同。他也会想那些年,她是否也日日盼着圣人的宠幸。被母亲和张氏一挑拨,又贪恋张氏的纯洁温柔,会半推半就也就逻辑上说得通了。
邢岫烟冷笑:“本宫从不妨碍臣下纳妾,不妨碍儿媳妇孝顺,但是手段下作到如此地步,可见你们陈家对此桩婚事的怨恨。而这始作俑者就是本宫了,是本宫对不起你们。”
陈逸背上已经全湿了,说:“娘娘开恩,微臣虽然糊涂,但绝无此意。”
邢岫烟说:“婚姻之事,本讲究你情我愿,所以本宫不打算追究你的婚姻问题。但你们陈家在浙江座大,族中子弟姻亲奴才到处说陈家代表着本宫,欺良霸市……”
陈逸磕头道:“微臣久在四川为官,疏于治家,请娘娘恕罪!”
邢岫烟说:“树大有枯枝,本宫想你也不能尽知。你于平南战事上还是有功的,本宫给你个机会,你便告假半年,手上的事交接一下,回乡先处理家事吧。再有人说代表着本宫,本宫倒要请来见见是本宫哪里的亲戚长辈了。”
陈逸叩首:“微臣谢娘娘恩典!”
邢岫烟道:“谢菀莹若愿跟你破镜重圆,自然是好,但若她不愿意,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白纸黑字?你就另聘佳妇吧。”
陈逸听到此言难以反驳,只得称是,说:“微臣有负圣恩,还请娘娘莫要为微臣之事气着自己,微臣不肖,此后只愿为圣人与娘娘尽忠,以报皇恩。”
邢岫烟左手放在案几上,微微敲着,说:“你我君臣相识十几年了,你想什么我也清楚。天下多少寒门士子十年寒门、才比子建通过科举,其中又有谁立下何等功勋,可也一生跨越不过三品。你现居从二品,还常觉怀才不遇,便是太顺利反而不满足了。”
“微臣……微臣自知身受天恩,不敢做此想。”
邢岫烟哂笑,说:“文,你不如段芝,武,你是不如吴大富他们。你看段芝能作封疆大吏不服,怎么不看看三年前他考中了进士,这次担任总督你以为只是我的提携吗?这到了一二品,那是多少能人争了,除了人品能力口碑,也要看命,还有其中他老丈人王子腾又帮了多大的忙,朝中走动打通多少关节。三十年,甚至更久,朝廷内阁不可能让非进士出身的人担任封疆大吏,便是四川,我身份岂能和别人一样。何况,你出身商户,本就受人排挤,都说朝中无人莫做官,出了四川,你寸步难行。至于前朝东林党,早在太宗时期被打得多惨,你们江南财团想用钱乱政,那是诛族之罪了。”
没有东林党乱政,所以才有勋贵,而到原著时期勋贵也烂了。太宗最厌恶东林党,商户财团用钱控制朝堂党派那是要抄家的,因为本朝还用勋贵平衡着清流,要抄哪派的家也好操作。其实按正史看,满清虽然一万个不好,东林党之流是不可能乱政的,因为朝中有八旗大爷们,汉臣们就没有那胆子像欺负明朝皇帝一样了,只能乖乖办实事。
陈逸擦着冷汗,这已不是他记忆中那个恬淡的绝色少女,而是生杀予夺的大周皇后。
邢岫烟说:“四川再怎么搞特例,到底还是大周四川,你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只想依着四川特殊的机会,就能粉碎所有的规则。所有人,包括本宫都不会允许。你虽居高位但根基太浅,联姻谢家,你有四川的机会,朝中也有姻亲助力,未尝不是机会。奈何你目光短浅,耳根子软,行事拘泥于‘技巧’和‘可见利益’,而无‘长远战略’。你是该好好为自己的人生反醒,你便是诚心请罪、克己私欲、严厉治家为的都是你自己,不要想是为了本宫,本宫不需要你做这些,当然也不会因此而奖赏你。”
她心如明镜,陈逸才觉恐惧,但恐惧中又有丝解脱,伴君如伴虎,但她能这样说出来,至少说明现在她没有弃他的心。
邢岫烟说:“做官和做人一样,都是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走过来的。你纵然想飞,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也要有风和翅膀。你走出四川,也好好看看,这天下士子是如何为官的,多学学、多想想,你既与本宫有一段因果,本宫还是希望你我君臣善始善终。”
话已至此,其实像他这样出身商户在进士们眼中本就有原罪一样受人排挤,姻亲送到他面前,他不好好利用,其实他非常脆弱。家中出点事,要是有人出头打击他,陈家随时就能倒。
他在官场比吴大富他们还要艰难,因为吴大富他们是有军权的,战场上拼出来的。他也是军人,却是文职人员。
大周军事的文职人员,可也算文官的,比如兵部那些人大部分都是进士。
“微臣……遵旨!”
邢岫烟端着茶碗,淡淡道:“跪安吧。”
陈逸灵魂出壳了一样出去了,谢菀莹出了内间,跪于地上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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