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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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灼华到达康定翁主府,拖着曳地的裙尾,踩着傍晚最后一缕斜晖,走上蜿蜒在荷花池上的石桥。

桥的那端,一众婢女簇拥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她从身旁婢女手中端着的小玉碗里,捏出一点鱼食,撒进池中。

她一手揽过遮挡视线的衣袖,身子微微前倾,低眉去瞧眼前那一群争抢鱼食的红鲤鱼,迎着夕阳的余晖,发髻上纯金的头饰愈发明艳生辉,唇角缓缓绽开一个温软的笑意。

见此景象,姜灼华尚未走进,便笑着开口道:“一来就赏着一副美人侍鱼图,小姥姥的日子,过得愈发怡然啦。”

康定翁主闻声抬头,便见姜灼华扶着侍女的手走下桥来,乍见她今日这一身海棠红的齐胸襦裙,康定翁主眸中一亮,笑着上前迎接:“这些鱼见着我都没沉到水底去,一个个闹得欢腾,可见我算不得什么美人。倒是你,少见穿得这般明艳,当真是好看,往日里,委实太素淡了些,就该这样穿,方不负上天给你的这张先脸蛋儿。”

姜灼华在康定翁主面前驻足,恭敬的行了个礼:“给小姥姥请安。”

康定翁主拉了她手,叫她起来,免了礼,笑着说道:“你可算来了,一直等着你,我都没叫传饭。走吧,回屋一起用饭。”

听得此话,康定翁主身边的婢女,不等她吩咐,便伶俐的下去传饭。

姜灼华跟在康定翁主身后,一起进了屋,在窗边围桌坐下。

康定翁主关怀道:“想喝什么茶?”

姜灼华笑笑:“还未到盛夏,一路过来却觉闷得慌。知道小姥姥好酒,府里必定酿了错认水吧,我今日可要一饱口福。”

康定翁主闻言,递了个眼神给身边的婢女,示意去取酒,转而对姜灼华道:“你倒是嘴刁。你记得我好酒,我可是记得你往日只好茶。这两日,你和宋家公子的事我听说了,莫不是心情不大好,才来我这儿躲躲的。平时请你都不来,这回反倒提前一天来陪我。”

姜灼华闻言,颇有些不好意思:“往日是我不对,以后常来给小姥姥作伴。小姥姥放心,我与那宋公子并无什么感情,不至于为他借酒浇愁。”

这话答得康定翁主颇为满意:“我之前还担心你来着,现下倒是放心了,咱们家的女子,就该这样。你要是为他寻死腻活,我怕是还要说你几句。不过这宋公子,做得委实过分。竟与你的婢女有私情,退婚当天就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都传到小姥姥这儿了?果然啊,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退婚那日,姜灼华怕宋照和回去后,又倒打一耙,早早就借更衣离开,将退婚的来龙去脉,命府里的小厮去城里的酒馆说了,这一回,宋照和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把脏水泼给她了吧,且他看重的名声,怕是到此也彻底坏了。

康定翁主见姜灼华出神,以为她是心里难受,不免叹息:哎,说来也是,即将要成婚,忽然出了这种事害婚事作罢,即便没感情,心里也很难好受。想着,康定翁主出言安抚道:“你别难过,这是好事,所幸发现的早,若是成婚后才发现,那才是真的毁你半生。不打紧,我这些日子也给你瞧着,再给你说门好亲事。”

“可别啊……”姜灼华连忙打断:“小姥姥,我可不想再成婚。”

婢女端来了错认水,康定翁主示意婢女斟酒,与此同时不解道:“这是什么话?女孩子,迟早要走这一步的。若给耽误了,和你年纪相仿的好男儿,就都成家了。”

姜灼华前世嫁了四回,这一回,她真是一点儿也不想成亲,但是直说又不行,要不然,就说宋照和这次所为,伤了她,卖卖惨,以此作为不婚的借口:“不瞒小姥姥说,经历这么一遭,我也算是看开了。你瞧那思弦,之前和宋公子多好,宋公子还不是说弃就弃,男子都薄性。我现在也没了成亲的心思。就盼着能和小姥姥一样,将自个儿的日子过舒坦咯。”

说着,抬起酒盏:“我敬小姥姥一杯。”

康定翁主亦是抬起酒盏,二人轻碰后饮下。康定翁主放下酒盏,忧心道:“可你不能一直不成婚吧?”

姜灼华目光看向窗外的荷花池:“我还真就这么打算的。实在不行,买几个清俊的公子回府养着呗。”

虽然她对感情没了什么期待,但是她也是个正常女人,且又是上辈子尝过滋味儿的,总不能一直旱着。能不嫁人就让自己过舒坦的最好法子,就是买男宠,反正京城里这样的女子又不是没有,她小姥姥不就是其中之一吗?怕甚?

饶是这些年康定翁主过惯了声色犬马的日子,姜灼华这话,还是让她愣了一下:“哟,我没听差吧?前些日子,谁还跟我说,要找个一心一意的人,白首不相离来着?”

此话一出,姜灼华是狠狠地被当初的自己打了脸,干笑两下,忙搪塞道:“嗨,我那不是无知吗?小姥姥,你阅历比我广,就说您这些年识得的男子,可有这样的人?”

康定翁主细细想了想这些接触过的男子,眉心一蹙:“还真没有。不过啊,我这薄情寡义的名声早就在外了,怕是也不会再有人肯对我真心。确实如你所言,自个儿过开心了就成。”

话音落,康定翁主身子微微前倾,再次问道:“你真要买男宠啊?你可想好了?若是真买了,这辈子怕是就没机会再嫁人了。”

姜灼华忙道:“想好了想好了,想得透透得了。”前世嫁了四回还不够吗?于嫁人一事上,她可不想讲什么屡败屡战、越挫越勇这劳什子毅力。

姜灼华又同康定翁主对饮一杯,忽地想起一桩事来,示意婢女回避,等她们都退出了房间,方朝康定翁主问道:“对了小姥姥,问你个事儿。男宠怎么选?一旦买回去的很快就结束,又一旦……小呢?这事儿怎么解决?”

康定翁主闻言,刚喝下去的酒险些呛着自个儿,诧异的看向姜灼华,神色里又隐隐担忧:“听这话,像是过来人。你老实跟小姥姥说,宋公子之前有没有哄着你跟他成了事?”

第8章

这回换姜灼华,险些被刚入口的错认水给呛着,忙将桌上的帕子取过,捏在指尖,边擦拭唇上的酒渍,边挖空心思的想搪塞康定翁主的法子。

自是不能告诉她自己是重生回来的,她不仅是过来人,还有四人对比,能辩出个好坏高低来。

但是现如今的她,在小姥姥眼里,就是个尚未经事的少女,房里的事儿,基本只有成婚前夜,才会有家中女辈给言说教导。她方才那句话怎么都不像是个少女问出来的,所以,自是否认不得,且若是否认,还怎么痛痛快快的选男宠?

念及此,姜灼华心头有了主意,放下帕子,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小姥姥果然阅历丰富,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还真被你猜准了。”

只能甩锅给宋照和了,不然还能说实话不成?怕是接下来,康定翁主少不了说她不矜持,不自爱了。得,忍过去就好了。

康定翁主见姜灼华认下,眉宇间漫上浓郁的嫌恶之色,意味深长的讽刺道:“就知这宋公子不是好货色。这种男人,我见得多了,见色起意,猴急的不得了,想要你时,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等将你哄到手,扭头就又惦记上旁人。”

编排了宋照和一通,康定翁主叹了口气,嫌恶之色稍减,看向姜灼华的神色里满是心疼:“我刚还奇怪,不就一次婚事失败了嘛,你怎就心灰意冷到连人都不嫁了,原来背后还有这等原因,怕是伤你不浅。你听小姥姥一句劝,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要让此事成为你的负担。虽说男人都在意女人的第一次,但那也只是为了满足他们的占有欲,端着那点子不值钱的自尊心罢了,也不想想自己还三妻四妾的呢。你小姥姥我,素来不耻什么三从四德,咱女人也有自个儿的生活,何必总围着男人转?”

虽然康定翁主心疼的神色让姜灼华微有些无奈,但她一席话慢腾腾的说毕,让姜灼华越听越意外:小姥姥居然没斥责她,且还说出这么一番见解独到的话来。

她不由凤眼一挑,媚色流转,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会嫌我不矜持,不自爱,狠狠说我一通呢。”

康定翁主佯装嫌弃的白了姜灼华一眼:“嗨,你小姥姥我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嘛?你这样的事,放在旁人眼里,少不得会这般说你。毕竟在他们看来,一个巴掌拍不响,好似男人能得逞,就是女人不矜持不自爱的缘故。可又有谁知,女人在心爱的男子面前,本就傻的很,若是遇人不淑,那人上下嘴皮子一碰,花言巧语给你说得天花乱坠,哪个女孩子能不当真?”

说到这儿,康定翁主神色有些悲哀,接着道:“前些年,我还听了一桩事,一个不满三岁的小姑娘,叫一个成年男子给欺负了。这莫非也是那三岁小姑娘不矜持不自爱的缘故?可见,一个巴掌不仅拍的响,还响得很呢。宋公子若是个负责任的,自会等到成亲后。他诚心诚意要骗你成事,你岂能防得住?所以,不怪你,你只是知人不明罢了。”

一席话毕,姜灼华心里,对康定翁主生起浓郁的好感。她前世真是眼皮子浅,居然没看出来小姥姥是这般脱俗的人,以后定要与她多亲近才好。

倾慕的同时,姜灼华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小姑娘,问道:“那当年那个三岁的小姑娘,后来怎样了?就盼着她年纪小,能将此事忘了。”

康定翁主闻言,轻叹一声,道:“她确实记得不怎么清了。那男子得逞后,喝醉酒在外头炫耀,被人听去报了官,被廷尉拿了。在牢里蹲了几年,放出来后,那姑娘也七八岁了。只可惜,她父母觉得自家女儿脏了身子,又受不住外人的闲言碎语,竟将她许了那男子做童养媳。童养媳,也就对外这般说说而已……”

说到这儿,康定翁主停下不语。姜灼华却只觉心口一滞,闷得上不来气。她小小年纪,本已是忘了的,可是她身边的人,却再次将她推进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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