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1 / 2)
当狐媚惑主四个字落入姜灼华耳中,藏身在屏风后的她,心骤然一阵紧缩,随即高高提起,悬在了嗓子眼儿上,一时只觉指尖发凉。
叶适手肘支在贵妃榻中间的小案上,垂着眼皮看着地上的九位官员,眸色森寒,藏着如火山即将喷发前那般激烈的怒意。
这群老匹夫,心里惦记着纳妃,焉知不是再为自己的地位做打算。
叶适双唇紧抿,心下做起了打算。
自是不能将九卿全部问罪,但他更不能违背对华华的承诺,更不想再娶华华以外的任何人。
只要他们之间插足一个人,他和华华之间的感情,就会出现隔膜,会相互猜忌,且后宫进了人,就会有争,一旦争起来,即便华华想独善其身,也会身不由己的陷入争斗,以至于到最后,他们二人的感情,怕是会以悲剧收尾。
而他叶适想要的,就是能与一人心心相印,彼此信任,彼此掏心掏肺,没有担忧、没有猜忌,高高兴兴的生活在一起。
他不想面对繁重的国事之余,还要去应付勾心斗角的后宫,更不想,连一个可以让他放下所有防备、身份,去坦诚相待什么也不用顾忌的人都没有。
跟这群老匹夫,绝不能硬碰硬,必须得想个软法子化解,还得叫他们不仅这次闭嘴,日后都得闭嘴。
念及此,叶适强压下心头的滔天怒火,收尽眸色中的怒意,努力给自己换上了一副万分为难的神色。
叶适双手掩面,用力揉了揉眼睛,放下手时,眼眶周围一片红,眼睛里满是疲惫,他两手扶膝,垂着头看着地面,轻叹一声,说道:“诸位爱卿,你们这是……这是逼着朕说实话啊。”
什么实话?九卿闻言,不由陆续抬头,面带疑惑的看向叶适。
但听叶适万分疲累,又难以启齿般地吐出三个字:“朕……不行……”
屏风后的姜灼华:“……”
跪在地上的九卿们:“……”
站在叶适身边的黎公公:“……”
听闻这话,方才还忧虑万分的姜灼华,悬在嗓子眼儿的心“当啷”一声落地,神色间满是不可思议和惊喜,她忙转身,扒着屏风间的缝隙,朝着叶适看去。
透过视物模糊的缝隙,但见叶适神色沉痛万分,他叹道:“纳妃是国事,难道朕不知道吗?朕都暗示了你们,这是朕的私事,但你们居然没能领会,还要为难,非得逼朕明明白白的揭露私隐。”
说到这儿,叶适一声重叹:“也罢,既然说了,索性就说明白吧。”
但听他接着道:“朕之前不纳后宫,不立后,无非是因为刚登基,皇位不稳,朕生怕后宫中多出些势力,朕无法方方面面顾及到,生出乱子来。但是朕后来去姑苏微服私访,掌握了姚司徒所有罪证,除掉这颗大毒瘤,朕便没那么费精力了。”
“所以,朕那时便想着,等回京后,就选秀纳妃,为皇家绵延子嗣。诸位爱卿,你们说,朕是皇帝,朕更是个男人,朕何尝不想身边美人如云?可谁知,文宣王昆山行刺,朕逃命之际,跌入长满荆棘的灌木丛,伤了身子……”
这是实话,就连普通男人都有个三妻四妾的愿望,更何况是皇帝?
叶适越说,面上神色越痛苦,也愈发的难以启齿,他接着道:“太医私下里跟朕说,他若是努把力,悉心调理,朕也许还能和皇后得个一子半女,但前提是,一年半载里,为数不多的雨露都给皇后。但是如果朕纳妃,长久以往下来,后宫无所出,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天下人朕有隐疾吗?”
九卿听到此处,都傻眼儿了,全然没想到,陛下不肯纳妃居然会是这种原因,他们九个人,皆愣愣地看着叶适,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适扫了他们一眼,胳膊支着桌面,伸手扶额,叹道:“皇后与朕共患难,皇后待朕是十二分的真心,她愿意牺牲自己,陪在朕的身边,帮朕瞒住这有损颜面的事。倘不得子嗣,朕与皇后便会悄悄过继有皇室血脉的孩子,记在皇后名下,对外宣称是皇后所生。”
说到此处,叶适眉心紧拧,摇头叹气:“若是不纳妃,朕尚能保全一个帝后情深的美名,若是纳了妃,你们叫朕,日后用何脸面去面对天下人?”
九卿闻言,匍匐在地,再没人吭声儿,这事儿若是传出去,皇帝和太监公公一样,梁朝威严何在啊?
说罢,叶适伸出食指,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九卿们,无比痛心道:“皇后为朕如此牺牲,你们竟还要让她背上个狐媚惑主的骂名,你们、你们如何忍心?”
方才叫得最凶的宗正,听闻此言,眉心不由一跳。
那皇后、皇后岂非是守了活寡?
如此说来,皇后娘娘不仅当初自毁名节隐瞒陛下身份,还昆山救驾,甚至于现在乃至以后,赔上一个女人一生的年华,为陛下瞒住私隐……
可真是个傻姑娘啊?当初就被京城所有人诟病,现在险些还背上个狐媚惑主的骂名。
想通此节,宗正神色间满是惊讶和钦佩,他忽而道:“皇后高义,皇后高义!”
九卿其余人闻言,也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跟着宗正卿先后赞叹道:“皇后高义,皇后高义。”
九人赞叹了一番,叶适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然后恳请道:“还望诸位爱卿,出了御乾宫的门,就将今日的事忘了。”
说到这儿,叶适忽地话锋一转,冷声道:“此事涉及朕的私隐,若是还有除了你们九人和太医令之外的人知晓,辱朕威名,杀无赦。”
廷尉闻言,忙道:“陛下今日说什么了吗?没有啊。我等今日来御乾宫请求陛下纳妃,然,陛下与皇后伉俪情深,且陛下不愿劳民伤财,不耽于美/色,不愿纳妃。帝后所行,乃、乃我梁朝万民的表率!实乃百姓之福!”
几人忙附议:“对,臣附议!”
“臣附议!”
叶适冷冷扫了九卿一眼,又故作为难地问道:“若是日后再有其他官员纳谏,朕的威名该如何保全?”
太常卿闻言,忙道:“微臣、微臣回去后就编纂一套《宫墙怨》,将史书中,后宫女子的凄凉生活编纂成册,赞叹陛下不纳妃的爱民之举。”
大鸿胪跟着道:“是是是,且还得抓紧写,广传于天下。亦不可忘记皇后为陛下牺牲名节,助陛下登基的高义之举。”
如此看来,这事儿算是解决了?叶适心下不由冷嗤一声,腹诽道:一群老匹夫。
姜灼华在屏风的缝隙里看完了全程,面上早已是满满的笑意,她不由摇头笑叹。
万没想到,他会牺牲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用这般法子化腐朽为神奇,且还生生将她塑造成了一个,为帝王牺牲一生,无怨无悔的高义女子。
现在的她,在这些大臣眼中,焉知不是一个被皇帝利用,做了挡箭牌的傻女人,这一招,厉害,当真厉害。
叶适接着叹了口气,对九卿道:“诸位爱卿费心了,每人赏玻璃种翡翠毛笔一支。太常卿,朕命你抓紧挑选吉日,大婚事宜,你和宗正,得操办起来了。”
太常卿和宗正卿行礼领命,而后叶适道:“都下去吧。”
九卿齐声道:“微臣告退。”
出了御乾宫,宗正卿心里尚有些不放心,他和诸位大人道别后,转而往太医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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