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2 / 2)
两名灰衣护卫相视一眼,一左一右地站到了她的身侧,腰上挂着细长的刀鞘,是她一动就要拔刀的架势。
罗敷汗毛竖了起来,她只想知道那两个人撇下她跑哪儿去了!她在窗口根本没听到有开门的声音,是自己欣赏景色太入迷,还是雅间有问题,凿个暗门什么的把人凭空变没了?可是侍女抢她东西之前她不是也没听见动静。
安阳凤眼一眯,“是啊,我心中着实疑惑。”她背过身去,语气缓缓的,很是平静,“说起来,我们家亲戚不多了,一个兄长,一个妹子,兄长不常见,妹子就更是十多年没见过了,心里却时不时还惦记着。”
迎朱关了窗子,掩着嘴角回应道:“主子真是个重情的,表小姐有人照应,不知过得有多好呢,今年应是同这位女郎差不多大,您是睹物思人了?毕竟这东西是表小姐的。”
她又朝罗敷道:“唉,女郎别怨我诓你,主子们姊妹情深,表小姐走后这东西就当做主子的一直收着,奴婢们还隔三差五地拿帕子擦拭呢。”
兄长,妹子,什么跟什么。
罗敷在这姊妹情深的真挚描述中终于拾到了有用的信息,她就说那神态衣着怎么那般眼熟,原来是像她趾高气昂的母亲大人,难为她这么多年了还忘不掉。
想必大梁宫中只剩这一位公主,明都的王室之中也只剩这一个女孩子了,嚣张就嚣张点吧,微服外出游玩可能是当下流行的戏码。不常见的兄长自保都难,时不时惦记的妹子——也就是她,很快就要踏上和她兄长一样的自保之路……如果今天不能顺利地从莫辞居走出去的话。
罗敷很快下定决心,说什么也不能招,拷打除外。谁知道他们是要就地处置还是把她带回明都解决长达十几年的隐患!她现在的日子是许多人用命用心血给她搭起来的,趟进帝京的浑水里,就是毁之一旦,她如何向他们交代?
“水晶手钏给你们,我和方公子约好未时在楼下的马车处会面,女郎意下如何?我不清楚任何关于女郎家表小姐的事情。既然你们已经派人去点翠坊问老板,我也就放心了,不知道你们为何这么紧张。”
“紧张?”安阳的声线猛地绷起,尖利得几乎都有些变调,倒把所有人吓了一跳,“迎朱,将她好生伺候着,带回客栈我亲自来审!”
她眼中迸出刀刃似的光,低喃道:“我知道你肯定不是她,你还担心什么呢,但就凭你这双眼……这双眼……”
“当啷!”
“小姐!”
安阳挥袖拂掉案上一个瓷杯,不顾侍女阻拦疾步冲到罗敷面前,尖尖长长的护甲往前一伸,那双浅褐色的眼睛依然一眨不眨,直直地看着她。
那一刻安阳心中倏然生出巨大的恨意,原本要戳破眉心的护甲尖端一捺,竟冲着瞳孔而去!
甲套上珍珠雪白的微芒在穿衣镜边缘闪过。
弹指间一股气流挟强劲之势迎面而来,“咔擦”一下,两名侍女再看时,那根坚硬的鎏银护甲居然从中断成两截,稳稳地落在攒花地毯上!
安阳似愣了瞬息,捂着自己的食指尖叫一声。骨节的钝痛才蔓延开,她咬着牙把剩下的那截护甲拔下,狠狠摔在案上。
护卫的身影向隔间疾速窜去。
安阳厉声叫道:“慢!都退下!”
她用力撇开迎朱和帘碧,抽出护卫腰间的刀正要架在无处可避的罗敷脖子上,谁料手腕一震,那柄长刀弹在了博古架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就想调动守卫,眼神却牢牢钉住了。
隔间露出的半面穿衣镜在眼皮底下一点一点消失在墙壁里,移开的空隙本应是黑洞,此刻却成了一幅暗底的画。
只因为昏暗狭窄的背景上多了个人。
第87章 厚颜
镜子消失的地方兀地显出个人来。
罗敷差点膝盖一软给他跪了。他冒出来了,那方琼呢?
安阳呼吸一滞。
光滑的墙面裂开缝隙,眨眼的工夫,穿衣镜又重新移回原处。镜子里映出淡淡的银光,是金属的光泽,冷而圆润。
那是半张执在手上的银面具。
屋中人围在榻旁,从这个角度可以瞧见半边微微前倾的身影,颀长而挺秀,恰似雪中倚窗的松树。只此一个昏暗中的剪影,一抹如碎冰的浮白,便让人牵出许多遐思来。
褪下面具的白衣公子施施然从暗门里走出,踏着午后的日影堂而皇之地站在了灰衣护卫的包围圈里。
罗敷挣了挣拉着自己护卫,目光往那儿轻飘飘一落,再也不去看他了。
帘碧忍不住往前挪了一步,小声道:“主子,这不是……”
安阳面上露出恍惚的神情,片刻后眼睫一动,凤目中清光凌冽,抬起尖尖的下巴朝那人看去,红唇噙着着丝倨傲的笑。
她蓦地想起楼下匆匆的一面,那时舟车劳顿,她方从马车上下来,厌烦庶民们嘈杂的吆喝步履,南方潮湿的气候也让自己极为不适。洛阳有什么好,人人都市侩,人人都鄙陋,一片金叶子都能让那些重利的商人打上半天架,真是浅薄。而现在,她发现洛阳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
——“公主此去洛阳,不妨考虑考虑太后殿下的提议。明都的郎君们都如臣这般无趣,那洛阳盛氏倒可能合您和太后的意思,据说其人可是光风霁月,雅润冰清啊。”搂着褐眸胡姬的轻佻公子敲着折扇,斜着桃花眼将她不留情面地赶出了酒肆,“毕竟两国之好,光靠骑兵重甲维持怎么行。”
安阳无意识地转向罗敷,那双浅色的眸子此时莫名其妙地没有那么刺眼了。钏子的事暂且放过去,说不定的确是流出来的次等品,现在重要的是她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既然挑明了全部,就无须掩饰了。
倒真是有光风霁月的好气度。一双眉眼笔锋稍利,看人的时候却潋潋地含着柔丽的春光,轮廓鲜明的脸庞便也立时温和了起来,像是南国的水,碧波深处浸润一颗明珠,熠熠地辉映满室。
“此处粗茶淡饭,殿下可还用的惯?”王放笑问道。
不问来处,不提突发之事,一派从容如偶遇。
安阳驻足,大方颔首道:“劳陛下留心。不知陛下在这面墙里待了几时,忍不住出来透个气儿,这才让本宫见到天颜,得以招待一番——陛下亦是微服,想来本宫请陛下小坐上几刻也不会逆了礼数。”
她中暗自思量,他侧让,俯身,静立,无论什么举动,看在众人眼里总是有股内蕴的清贵之气,可那明明是庶人的谦逊之姿。这样的人,真的会宁愿折了自己的身价?
因为他丝毫不在意别人看他的眼色。罗敷太了解这一点了,此时她只觉得这屋里闷的不行,他这样子像要对这位小公主做些什么所谓大逆不道……不妥当的事,那她还碍手碍脚的干什么。
她管不着他,做什么都管不着。她要去找方琼问清楚怎么回事,下楼,找侍女,乘车回官署去。
王放像是才发现她也在屋里,惊讶道:“原来夫人也在。我与方公子在雅间说的好好的,夫人却跑出去透气,当真是有雅兴。”
安阳笑道:“陛下看来很器重这位夫人,本宫刚才急了些,给陛下陪个不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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