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2 / 2）

夏维维只管点头，送走了夏明明，她也跟着章一行去上工了。

上工就是挑大粪，从各家各户的茅房里，将粪水给弄出来，再一桶桶的倒在庄稼地里。这时候的粪水也是很珍贵的，夸张一点儿啊，有些人在县城就想上厕所了，但他就不去，就一直憋着，憋到自家公社的地里面才会蹲下来上个厕所。

另外别看茅厕是自家的，但茅厕里面的粪，那是公家的，谁家也不许私自用，哪怕是家里养花花草草了，也不许用，一旦被发现就是要扣工分的。

天气冷，茅厕的味道也不是那么明显，但一掀开茅坑的盖子，那味道就绝了。夏维维将自己的衣服叠了两下，袖子在脑袋后面系住，这就算是口罩了。

上粪分为三个步骤 ，一个是打捞，一个是挑担，一个是倒桶。女孩子力气小，一般分配的都是最后一个，实在是拎不动，还能直接一脚踢翻给倒出来。

夏维维想念了一会儿胶鞋和塑胶手套，然后就任劳任怨的开始干活儿了。

王媛媛凑过来和夏维维说话：“你知道我身份了？”

夏维维斜眼看她：“你哪个身份？”

王媛媛嘿嘿的笑，圆圆苹果脸红通通的，哪怕知道她是监视自己的人，夏维维还是没办法生气，只好叹口气：“你有说过我坏话吗？”

她其实早知道，要是王媛媛说了她坏话，那那天她不可能平安的出了张家的大门的。

“维维姐，你别生我气。”王媛媛讨好的说道：“我以前说的也都是真的，我就觉得你是顶顶聪明的，我最崇拜你了，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我相信你不是坏人。”夏维维挑眉笑道，伸手：“这样吧，让我不生气也简单，让我捏捏你的脸？”

她刚拎过粪桶，王媛媛脸上的神色就挣扎起来了，好一会儿，才视死如归的将脑袋伸过来：“那你捏吧。”

夏维维忍不住哈哈笑，将手收回来：“和你开玩笑呢，捏哭了可怎么办？我身上可没带着糖果，不好哄你。”

“我早就不吃糖了。”王媛媛笑呵呵的说道，跟在夏维维身后亦步亦趋的：“这样说明白也好，之前你不知道，我就总觉得很心虚，现在就好了，光明正大的，维维姐你以后要做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说啊。”

夏维维其实知道王媛媛不是这会儿表现出来的傻白甜性格的，小小年纪能被部队派过来执行任务的，心机肯定是有的，聪明也是有的。之所以这会儿给她展现出这样的性格，是因为夏维维自己年纪也不大，差不多的年纪下，当然越是无害，才越是让人容易接受。

但她没办法甩脱王媛媛，所以只能还和以前一样，开开心心的做朋友。反正，日子还是要继续下去的，她就算不接受，又能如何呢？顶多是将王媛媛给赶走，然后部队那边另外换一个人过来。

哦，说不定现在已经有另外的监视人选赶过来了，但她不知道而已。

这样的情况，顶多也就是再有二十年，她能忍受。

夏维维觉得，自己应该去当演员，她现在的演技，她自己感觉，已经是经过各种考验了，能在首长面前编瞎话，能在王媛媛面前谈笑自如，能在夏维维和章一行面前若无其事，要是能有小金人，她说不定还能拼一拼呢。

不过，人家小金人估计也不看重这个，嗯，现实表演？换句话说，就是显得有点儿虚伪了。

干了三天的倒粪的活儿，夏维维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臭烘烘的，她自己都不能闻。然后这时候，有一家人抱着孩子找上门了，这家人呢，夏维维也熟悉，见过的。

她之前在砖窑那边捡到过一个得了心脏病的小男孩儿，也才半岁多一点儿，后来虽然通过罗队长将孩子给送过去了，但也承诺以后看情况，给这小孩儿免费治疗。

现在人家就是将孩子送过来治疗的，孩子妈脸色有点儿木木的：“你之前说要好好养着，这点儿我知道的，可我们这地里刨食的，哪儿能一天不离眼睛的看着啊，我们不得下地干活儿吗？这一个疏忽，孩子就发烧了，再一个错眼，孩子就着凉了，我们实在是……”

孩子爹不出声，夏维维打开襁褓看了一下，小孩儿瘦骨嶙峋的，她就皱眉了：“你们就算是看不好，难不成连口吃的都给不起吗？”

“我们有啥办法啊，这病着得吃奶粉，得吃麦乳精，我们能买得起那个吗？我们连鸡蛋都吃不起，还要吃小米汤，有这小米汤也行啊，可我们连这个都没有！”

孩子爹低声说道，将襁褓往夏维维这边推了推：“你再给看看吧，要这一次能救活，我们还养着，没办法，丢也丢不掉，要救不活，我们算心安，我们没半点儿对不起他的。”

夏维维看看这夫妻俩的穿着，抿了抿唇，她也知道，这夫妻俩说的尽心了，是真话。这年头，能吃饱了确实是能吃饱了，可要说吃多好穿多好，那是不可能的。

麦麸玉米皮都能吃，想混个肚子饱还是很容易的。可物资缺乏也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词语，这个国家，是真的什么都缺。家家户户都没钱，这一家要真不想养孩子，这么点点儿大，只要不关窗一晚上，孩子就能没了。可她将孩子送回去到现在，孩子还活着，就说明这当爹妈的，也不是真的半点儿人性都没有的。

大多数时候都是无奈，生活所迫，他们能有什么办法？不光是小孩子生病养不起，有时候上了年纪了，得了大病了，哪怕是在省城县城能看好呢，他们也都是在家里等死，不愿意去医院花钱。

后世可能理解不了这种想法，因为就算是家里没钱，在后世，也还能想别的办法，比如求助于慈善机构，求助于政府，求助于好心人。可现在不行，求了也没用，国家也穷啊，别的人也穷啊。

“你们愿不愿意，将孩子送人？”章一行在旁边问道，夏维维伸手拽了他一把：“师父，你真想明白了？”

章一行以前就动过这个心思，但夏维维不看好，后来也没再遇上合适的小孩子，这事儿也就没人再提了。可现在，章一行这样问，意思就很明确了。

他点点头：“到底是一条命，我虽然不能给他大富大贵，但让他活着也还是能做到的。维维啊，师父知道你孝顺，但师父都这个年纪了，不能耽误你。”

谁会愿意娶一个负担这么重的女人啊。

他也仔细算过，他要好好保养自己的身体的话，至少还能活个十五六年，十五六的少年了，到时候还不能自己赚一口饭吃吗？实在不行，还能回去找亲爹妈呢。反正到时候，是绝不会给维维带来拖累的。

方方面面，他都觉得，这小孩儿挺好的。

那当爹妈的眼睛立马就亮了：“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养这孩子？”

“我，但我是有条件的。”章一行说道：“孩子呢，以后就放在我这边养着，我不拦着你们来看，但你们不能借着这孩子，问我和维维要东西。要不然，这孩子你们就带走。咱们还得再算算这医药费。”

“我们不要东西，只要这孩子活着就行了，哪怕以后我们不来往呢也行。”孩子妈立即说道，章一行摇头：“不来往也不行，到底离得不远，孩子以后问，我是会说的，你们也不用瞒着就是了。”

能将孩子送出去这夫妻俩已经是很高兴了，以后认不认的就再说，孩子跟着人家大夫，肯定是比跟着自己夫妻俩强的，他们对这一点儿还是看的很明白的。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团肉，既然有活路，自然是不能往死路上送的。

大约是看出夏维维有点儿不太同意，于是生怕章一行反悔，这夫妻俩别的话也不说，立马将襁褓放在桌子上，两个人扑通一声跪下来，先给章一行磕了头，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走人了。

夏维维正要说什么，章一行先摆手：“等会儿再说啊，这孩子情况不太好，你先去将银针给拿过来，咱们先救命再说。”

夏维维只好憋着一口气去屋子里找了银针出来，然后就在旁边学着章一行扎针。

幸好这夫妻俩送来的算是及时，章一行扎了一圈银针之后，本来脸色发紫的小孩儿，就慢慢的缓过来了，胸口也有一些明显的起伏了。

章一行面上带笑，乐呵呵的将孩子给重新包好，又找夏维维商量：“以后我得养孩子呢，就多了一项开销了，这吃的穿的，我都要给孩子准备起来，所以啊，以后这上工，我也得好好去了，你可不能再拦着大队长给我吩咐活儿了啊，你放心，我肯定不干重活儿，我还要长长久久的活着呢……”

夏维维简直想叹气，您老人能干啥活儿啊？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真要累出来个好歹，还不是她受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