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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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却能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沈谦突然转过脸,紧紧地盯着蔡老六,一对眸子在静夜中熠熠生辉。

蔡老六闻言喜出望外,冲沈谦大声说:“谢小爷叔,都说小爷叔最是仗义,我……我蔡老六是瞎了眼,直到今天才看清。”

沈谦开口:“那些人,与前几天飞行学校坠机,究竟有没有关系?”

蔡老六吞了口口水,迟疑着说:“小爷叔,我……这我也知道得不是太清楚。我只听说……听说飞行学校自行设计制造的军用机机型里,有一种机型性能非常优越,他们……他们不希望这款机型得到重用。”蔡老六稍许解释了两句。

“所以,所以有人在学校用来试飞的机型上做了手脚?”沈谦不动声色地继续问。

蔡老六赶紧回答:“这个……老六不敢确定,有可能有,也有可能没有。我也听说租界那头请了洋人里头的行家判断,说那机型的设计本身有瑕疵,容易出事……”

沈谦“嗯”了一声,续道:“所以你也不能确定,哪些是对手故意放出来的烟幕弹,哪些是实情了?”

蔡老六点了点头,就见沈谦背着手,在原地踱了踱步,皱着眉头严肃地思索。

这时候有人从旁边的栈桥码头上奔过来,向沈谦禀报:“小爷叔,已经按您的吩咐全准备好了。”

蔡老六沿着来人所指,看到栈桥旁泊着一挺黑沉沉的大船。他知道上面装的都是对头今天派来埋伏在惠山袭击沈谦的人。他看着那艘乌沉沉的船,心里不停地发怵:人都说这位小爷叔平时好脾气、讲道义,可当初他决心跟着沈谦的时候,就听人说起过关于他的传闻,说若是真正有人伤害了他的兄弟,危及他亲近的人,那下场、那后果……可能是不堪设想。

沈谦就此转过头,望着蔡老六,温言道:“蔡老六,我其实也明白你的苦衷。刚才我肯接你递的烟,就意味着我还肯拿你当兄弟。所幸你也没令我失望,没有隐瞒什么你所知道的……”

蔡老六背后全都是汗,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跟着沈谦这些年,多少知道一些这位爷的脾气,他说得越是温柔和气,随之而来的,就越发是疾风骤雨。

“所以,你放心去吧!你家中老母,兄弟们会当自家伯母一般照顾送终,令你不会有后顾之忧。”

沈谦这话刚说完,蔡老六就觉脖子一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沈谦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决定了他的生死。

“毕竟今天有两个兄弟因为你的出卖,受了重伤。如果留你,对他们也不公平。”沈谦低头看看左臂衬衫上洇出的一团血色,他今天也挂了点儿彩,所幸她平安没事,才能让他能够这般冷静镇定地清理门户。

“廿四年不算短,念在你为帮会效力多年,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犯下大错,我可以让你……留个全尸。”

沈谦背着手,带着一点怜悯,望着蔡老六。

老六喉咙里格格直响,脸憋得通红,痉挛的双手缓缓垂下。他正在呼出胸腔里最后一口气。

远处,有人正将那艘乌沉沉的大船驶向湖心,在那里抛锚。船上的活人放下小舟,慢慢地驶回岸边,留在湖心的船上则升腾起火焰,明亮的火苗随着湖心的风越燃越旺,吞噬了死亡,也吞噬了污秽,在光明到来之前,这一场来自地狱的火会抹去这艘船上的一切痕迹。

沈谦只背着手,立在岸边静静地观望着,远处燃起的烈火映在他眸子里,是小小的两团火,既炽热,也冷冽。

第80章

阿俏那夜在惠山禅寺跟前与沈谦道别之后,就再也没见他过来飞行学校。

眼见着四月初八日佛诞日将近,阿俏留在西林馆里的时间也渐渐多了起来她需要帮师父静观师太一起准备佛诞日那天的素席面。

说起来,每到佛历节庆,西林馆总是会敞开大门,迎接四方而来的香客。西林馆中需要准备的斋饭也是敞开向世人供应。可是能称作素席面的,就只有佛诞日做的这一席。

所区别在与,斋饭乃是供给世人,而这一道素席面,却是西林馆上下女尼们,一起虔心制作,供奉在佛前的。

刚进旧历四月,阿俏就忙着陪着师姐们一起采集各式各样的野菜,去山下人家化缘,接着就是晒干菜、磨豆子、点豆腐,做各式各样的准备工作。

到了四月初七这天,阿俏的师姐们更是忙得不可开交。素席面必须在今晚之前完成,明天一大早送至山下惠山禅寺,供奉在佛前。

阿俏见各位师姐各司其职,有心帮忙,却又有些插不上手。她走到一位叫做慧云的女尼身旁,坐下来看她料理豆腐。只见这位慧云师姐在今晨点好的豆腐上比了比大小,虚虚地下刀,切了一块豆腐搁置在左手心中,随即将连手带豆腐浸入一盆井水里,右手的雕刀飞快舞动,顷刻间一片玉色的花瓣就此雕了出来。

阿俏看得目不转睛:她知道慧云所用的豆腐乃是“南豆腐”,触手即碎,慧云却这样轻轻松松地在水中用它来雕花。

慧云将雕好的豆腐花瓣从水中取出来,轻轻地放在旁边另一个白底青花瓷的大碗里,这个碗里已经事先盛了不少片“豆腐花瓣”,慧云的这一瓣往碗里轻轻一放,那朵佛前牡丹的样貌就已经大致出现在阿俏眼前。

阿俏忍不住赞叹:谁能想得到,这朵色如白玉、栩栩如生的牡丹,竟然是由豆腐雕成的花瓣,再由花瓣一一拼接而成的。

慧云笑着说:“阿俏,师姐这点,不算什么本事。”

阿俏故意装得大惊小怪:“怎么不算本事?慧云师姐,您这手艺,就算是在酒楼做了多年的大师傅,也未必能雕得出来呢!”

慧云却摇摇头:“这不好比的。我住在西林馆这么多年,统共就学了这么一件,每年雕的都是牡丹,只需专心致志,做起来也很容易,当成是一项修行就好。不像你们学厨下厨的,需要记那么多菜式,学那么多手艺。”

阿俏连忙点点头,心想:在师姐们的眼里,这也是一项修行。

“再说了,”慧云脸上的笑容十分恬静,“我这朵牡丹,原是献给佛祖的,只要一想到这个,我就能静下心,抛却一切杂念,全心全意地雕这一片花瓣,令它没有半点瑕疵。阿俏,你的天赋很好,若是将来你想要尽全力将这件事做好的时候,你也一定能成的。”

说毕,慧云重又静下心,取了另一片豆腐,继续雕下一枚花瓣。阿俏见她神情专注已极,似乎连自己这个坐在她对面的大活人也全给忘了。雕那朵花瓣的时候,慧云也不怎么盯着水中的豆腐和雕刀看,似乎只是信手运刀,又似乎是全凭手上的感觉,随随便便地雕上几刀,随即将左手在水中轻轻抖动,不少豆腐屑从那花瓣表面抖落,沉入盆底。

慧云就将新雕出的花瓣托起来看了看,觉得很是满意,一瞥眼见到阿俏兀自在自己跟前如痴如醉地看着,笑着嗔道:“你这妮子,傻不傻,成日价盯着我雕豆腐有啥意思?还不快去你师父那里,你师父可是要准备做《辋川图小样》的。”

阿俏一听,赶紧谢了慧云,起身就走,转到内堂去寻师父静观去。

她难抑心内的激动天那,那是《辋川图小样》啊!

《辋川图》原本是唐代诗人王维的画作,一共绘制了辋川二十景。唐之后,五代名厨女尼梵正则因一道名叫《辋川图小样》的拼盘而为世人所知。据传这位比丘尼梵正,“庖制精巧,用炸、脍、脯、腌、酱、瓜、蔬、黄、赤杂色,斗成景物……合成辋川图小样。”这恐怕是世人所知,最为精巧的大型拼盘了。据说时人见了这样精巧的美食,大多执着赏玩,不忍食用。

梵正之后,便极少再听说有人用食物来复刻这幅《辋川图》。阿俏没有想到,她的师父静观师太,竟然打算在佛诞日的素席面上再现这一道神作。

阿俏来到静观师太的禅房外面,恭敬叩门,里面静观便让她进来。

阿俏拜见过师父,见静观师太面前的墙壁上正挂着一幅《辋川图》的摹本,师太本人则望着摹本静静出神。

她面前摆着一只巨大的白瓷盘。可是瓷盘里空空如也,静观大师还未动手。

“师父,您有什么可以让阿俏来帮您的么?”阿俏在静观身后小声发问。

静观顿了片刻,似乎才想起屋内有阿俏这么个人,转过头来微笑着望着阿俏,说:“不用了,阿俏,你今天还是下山去学校帮忙吧!”

阿俏万万没想到静观竟然是这个回答,不由得“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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