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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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俏去灶下生了火,将狄九事先备好的材料取出来,炒了两个小菜,往狄九面前一顿,然后取了个大碗,往大碗里咕嘟咕嘟地倒了些液体,递给狄九。

狄九隐隐约约地闻到了些酒香,一愣神,稍稍清醒过来:“是醪糟?”

“是醪糟!”

阿俏在他对面,平静地看着他。

醪糟又叫酒酿,有酒味,却不似烈酒那样伤人。摆在狄九跟前,不过是个幌子,让他能闻见酒味儿,又不致伤身罢了。

“狄九叔,说实话,今儿是我对不住你,我也不知道卫缺,那个人……竟然会说那种话的。”

卫缺看起来是恨透了狄九。

狄九一听见阿俏提起那茬儿,顿时又低低地哭了:“七年了”

阿俏说:“您要是想哭,就干脆痛痛快快让自己哭一场,别让这些不痛快的事儿始终都堵在自己心上,说实话,我不痛快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没啥丢人的……”

狄九登时老泪纵横:天底下竟有这样贴心的姑娘,说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哭不丢人?

可也大约是因为醪糟那一点点甜甜的酒香,唤起了狄九遥远的记忆。这位大老爷们儿真个儿抱着个醪糟碗子,坐在那儿痛哭起来。

“七年了”

狄九痛哭一场,也教阿俏总算知道了当年狄九身上背的案底是怎么回事儿。

狄九年少时原本是个在江边做苦力的船工,因为一个偶然的机缘学了厨,他悟性不错,渐渐在帮会里有了些地位,结交了个形影不离的好兄弟。卫缺的姑姑卫莲则是狄九的未婚妻,卫莲和卫缺姑侄两人感情很好,所以狄九和卫缺原本也很是亲近。

卫莲貌美如花,狄九便多些麻烦,帮内时常有人嫉妒狄九,说他这么个穷小子,怎么就能有这个命娶卫莲的。

后来狄九和他的好兄弟在外,因为卫莲的关系和旁人口角起来,一起大打出手,最后误伤了人命。狄九觉得好兄弟是为自己所累,因此一力揽下了罪名,自己去坐牢服苦役。而狄九的“好兄弟”则娶了卫莲,成为卫缺的姑父。

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狄九得知,当年的“命案”,并不是什么无意引起的口角与互殴,而是他的“好兄弟”暗中策划,就是为了陷害狄九,谋夺卫莲。

狄九从苦役中逃出来,潜回去探视卫莲,见卫莲与丈夫生活得美满,最终到底忍下了复仇的冲动,送上祝福,随之又被人抓了回去,继续服苦役。

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几年之后,卫莲自己也无意得知当年旧事的真相,深悔以往,觉得对不起狄九,最终郁郁得了一病。狄九逢了大赦出狱的时候,卫莲已经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了。

第167章

听完了狄九的故事,阿俏终于明白为什么狄九总是痛恨自己,说自己“怂”了。

当年之事,狄九既已看清了原委,竟然也选择了放手,默默退出。他自以为退让与容忍能换来爱人生活得平安与幸福,可万万没想到竟然酿成苦果,真正的恶人不曾惩罚,最终却害了所爱的人。

若是当初狄九没有主动把罪过都揽在自己头上,卫莲也不致另嫁他人;而狄九那次逃出去见卫莲,若是能直接挑明旧事,将卫莲带走,两人就算是浪迹天涯,日子再苦,可也不致让一方始终蒙在鼓里,另一方则在狱中痛彻心扉。

待到真相大白的那天,卫莲难以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才会一病不起。

而卫缺作为卫莲最近的亲人,当年将卫莲的整个心路历程都旁观了一遍,自然是有理由责怪狄九,怪他一错再错,害卫莲郁郁而终。

听了这些过往,阿俏也终于明白,狄九为什么避居省城这么多年,身边一无亲友。她也想清楚了狄九为何要离开江湖,退出帮派他大约是再也不想和过去再有任何瓜葛了。

阿俏想了想,用最委婉的语气开了口:“狄九叔,说实话,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你!”

狄九:好么,不能全……怪他?

阿俏继续说:“你当时能忍下复仇的怒火,而是选择体谅与成全,这是何等的高尚与勇敢……”

完了,她自己也编不下去了。

狄九知道她的潜台词是,换她她是绝不会这么干的,心里伤痛,一时老泪纵横,再度“嚎”了起来。

“可是狄九叔啊,你的人生还长,总要想着往前看,往下走下去吧!”

狄九哭得伤心,“我这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往后还不是瞎混着……”

阿俏扶额,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是啊,你这一把年纪确实都活到狗身上去了,”阿俏转了转眼珠,干脆换了个劝法,“你看你那个卫缺,活得多么恣意、多么豪迈、多么短视……连帮里人在食物里下不该用的‘增味粉’,他都在人前维护着。他难道不知道这样下去,最先被毁了的,会是他的厨师生涯么?”

狄九听见阿俏提起卫缺,渐渐止了哭声。

“狄九叔,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认同卫缺的做法!”阿俏的声音里带着讥诮。

“有人会管的……”

狄九捂着脸,弱弱地冒出一句。

“我今天已经去寻过赵会长了,”阿俏答道。

原来她刚才出去那阵功夫,已经去见了赵立人,还顺便给狄九买了醪糟。

“赵会长说,他现在确实还能管,但是他之前不幸应下了赌约,若是省城里没有人能赢得过卫缺,那他的饮食协会会长之位就得让出来,以后省城里的规矩,就由卫缺这个人来定了。”

她找到赵立人的时候,两人又讨论了一回,一致认为卫缺的目的,恐怕并非什么扬名立万,而是想要在省城里将旧的“规矩”推翻,建立一套姓“卫”的新规矩。

这套规矩固然是出于善意,是卫缺想要提携那些最贫苦微、没有本钱的手艺人,可是阿俏却隐隐觉出这里有个要命的问题:卫缺,尤其是卫缺带出来的人,他那些引以为傲的兄弟们这些人,从最困窘最苦的日子里熬着走到今天,这些人,很容易便没有了底线。

阿俏可以想见,卫缺一旦成为饮食协会的会长,他将要做的,会是放宽整个行业的准入,让那些原本被人轻贱的人,也能凭手艺登堂入室。

虽然阮家在这行业准入执照上,曾经吃过大苦头,险些被逼到无路可走,可是阿俏还是认为,恰当的行业准入是必要的。

这一行,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得的。

至少得是那些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才能做这样的事儿。他们至少得做到,不愿给亲人子女吃的食物,也不肯端出去给食客换取钱财,这个行业才能成,才能延续下去。

否则,省城里整个行当必然会乱。乱起来,卫缺也未必能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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