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2)
万贞把装糖水的瓷瓶往怀里一塞,又道:“我卯时二刻出宫,你别忘了!”
前面就是摆放刻漏的宽阔露台,陈表站在阴影里没再往前走,只是应她:“知道了。”
仁寿宫前的这座刻漏,是给报时的宫人对时所用,也正好是提铃一圈的起点。万贞走到刻漏前,对准了时辰,又看了看气候,才振铃报时:“夜半风雨,子时,天下太平!”
夏天的雨来得快,她这话才报完,狂风夹着铜钱大小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打得她脸面生痛。可被罚提铃报时者,按规矩不得避风雨,她也只能冒着风雨继续前行。
虽是夏天,但半夜的风雨也冷得很,若不是万贞体质的本来就强健,加上她谋了外差,每日进出行走加强了锻炼,以普通宫女的体质,挨这么一次风雨,那是非感冒不可。这个时代缺医少药,感冒那也是要人命的病啊!
万贞口中报时,唱着“天下太平”,领略着封建王朝残酷制度的摧残,心里却有一万句mmp想跨时空直邮到原身那去,骂她个狗血淋头。
好在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噼里啪啦一阵急打,把万贞的头发的肩膀打湿后就差不多过了。
万贞出了露台,沿着下面的车道转了半圈,往内宫走时看到来时的宫墙暗影里人影移动,原来刚才陈表竟也没走,直到她完全没入右侧的巷道才离开。
万贞心里有些不好受,又在心里将原身大骂了一通,至于这怨念能不能跨越时空,被原身接到,她也弄不清。反正如果能让她找到回乡的办法,逮到原身,她肯定是要把原身暴揍一顿的,不然她这念头通达不了。
一夜风雨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待到报完五更,仁寿宫正殿门大开,万贞来候命时,人已经被淋得落汤鸡似的,雨水从她头发和衣服上滴滴答答地流下来,连嘴唇都冻得发紫了。
殿监柳寿正指挥小宦官检查昨夜有没有风雨打碎琉璃瓦和窗纸,见她浑身湿透的过来,连忙吩咐茶房的小宫女:“快带贞儿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给她浓浓的煎碗姜汤喝。”
万贞被冻得够呛,热水和干衣服正是她急需的东西,当下连忙致谢。柳寿笑道:“这个咱家可不敢当,是娘娘一早起来,除了问风雨,就问了你。可见娘娘记挂着呢!快些梳洗了去见娘娘,好好给娘娘认个错。”
万贞连声应是,随茶房的小宫女走了。
茶房要照管外客来访时的茶水,专门有间小屋放着十来座烧水的风炉,现成的火烧着,小宫女给她找了身旧衣服的时间,一盆热水就端了过来。
万贞虽然不知道太后是不是真的问起了她,但在这宫廷中,她可没有让太后久等的胆量,手脚飞快的收拾干净,走了出来。
她身材高大,比普通男子都高一个头。虽说古代的衣服都相对宽松,但普通宫女的旧衣服穿在她身上还是短小了许多,茶水房的几名宫女看着都忍不住发笑。
万贞却从容的自湿衣服里摸出一个荷包,将里面装的如意锞子全倒出来,分给帮她的几个宫女:“幸亏姐姐们为我周全,这几个如意锞子是娘娘赏的,精巧可爱,姐姐们不要嫌弃,拿着玩吧!”
宫人最重实利,有钱办事比刚才又周到了几分,不止又给她端上姜汤,还借了干布巾和篦梳帮着她将头发弄成半干梳好,连湿了的衣服也弄了个旧包裹皮帮她包着了。
万贞收拾利落,再三收拾心境,摆足受罚之后变得更谨慎的姿态,这才跟着通传的小宦官进去叩见孙太后。
孙太后才起床不久,穿着件官绿色竹枝宽袍常服,大袖滚着织金龙纹边,下身一条曳地的结彩鹅黄锦绣裙。这么早不用见外客,她腰间没有系带,头顶也不曾戴冠,只用皂纱松松的拢了个髻,将满头乌云似的头发挽上来做了个飞凤翅,斜簪着两股青玉花苞头簪,耳洞栓着两枚银底镶蓝宝的丁香扣。
万贞进来后,见孙太后还在不紧不慢的呷着清汤,不敢冒犯,老老实实地先在旁边跪下了。
第二十七章 厂务里的猫腻
万贞的身材高大,长相也英气,平时站在人群里都有股子别于众人的精神气。但经过一夜风雨扑打,那股活力劲儿早被打消了,此时跪在旁边,比寻常宫女受罚对比更明显,萎靡得像只连尾羽都被打落了的锦鸡。
孙太后被她这姿态逗得一笑,放下汤碗,对旁边的宫正女官王婵道:“阿婵,这丫头提了一夜的铃,怕是又冷又饿,让人给她煮碗热汤面上来暖暖身子。”
万贞连忙道:“奴谢娘娘恩赏!”
孙太后凝神打量了她一眼,突然问:“贞儿,昨晚又是风又是雨的,哀家罚你在提铃,你心里怨不怨?”
万贞摇头:“奴没有怨,只是淋雨的时候有点委屈,再后来想明白了,又不委屈,觉得自己很幸运了。”
孙太后问:“你想明白什么了?”
万贞回答道:“奴自从近了娘娘,每天里只从娘娘这里得恩赏,还未受过罚。这不是因为奴当真做事周全,而是娘娘大量,有过也饶了奴。可自古以来,就没有只拿好处,不当大力气做事的道理,奴得的恩赏既然超过了应得,那也该受些罚。”
孙太后瞠目好笑,指着她气道:“你这蠢丫头,淋了一晚上的雨,就只琢磨了这么点东西出来?”
万贞一脸茫然,又加了一句:“奴以后会加倍谨慎,不敢再冒犯贵人。”
孙太后又好笑又好气,伸指点了点:“你呀你!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有时候老犯傻?”
万贞是真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地方错了,无奈地道:“是奴愚钝,娘娘恕罪!”
孙太后叹了口气,旁边的宫正女官王婵笑骂道:“你这夯货!原来还记得自己的身份,知道谢绝贵妃的赏赐!昨天怎么就敢吃了態心豹子胆,敢在贵妃面前大放厥词?娘娘只罚你提铃,是娘娘仁慈宽厚,要我说,该让你挨几个板子,才能长记性!”
万贞终于醒悟过来:孙太后不是怪她顶撞了贵妃,而是怪她擅自劝阻贵妃带皇长子参加射柳盛会!
想来也是,万贞即是太后派去的人,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着太后的脸面,莫说只是劝谏周贵妃几句,就是真的顶撞了贵妃,从礼法上来说孙太后也用不着顾忌周贵妃的脸面而给罚。
她劝周贵妃没有错,错的是她没有经过孙太后的允许,违背了孙太后的意愿!
这么说来,关于周贵妃带皇长子出席射柳盛会可能发生的事,孙太后一清二楚,即使没有明着支持,暗里也是默许的。
万贞没依着孙太后的意思,自作主张,那叫典型的屁股坐歪了,从政治角度来说,是很致命的错处。要不是她一直以来都只拿自己当仁寿宫的人,根本清白,孙太后只当这是她一时没开窍,这是绝不会轻饶的。
孙太后之所以先用得罪周贵妃的名义罚她,再由王婵说明白根本原因,无非是要她明白一件事:从政治角度来说,一个人若是立场错误了,那么她干什么都是错的,不管是哪边的人,都不会领情!
万贞在现代创业是做生意的,政治上虽然不至于小白,但也确实没亲身混过,直到王婵骂得明白,才恍然大悟,登时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叩首请罪:“娘娘,奴虑事不周,有罪!有罪!”
孙太后从大局来说是希望皇帝后宫能够尽量平和,少些争斗,以免引发不安。因此心底虽然有偏向,但却不能在话语里直白的表明对周贵妃的针对,万贞请罪,她也就叹了口气,道:“罢了,到底年纪还小!”
万贞信誓旦旦的说:“奴以后一定谨言慎行,不得娘娘吩咐,绝不胡乱开口。”
孙太后微微颔首,转而问道:“你办外务也有半年了,觉得外务难办吗?”
万贞想了想,回答:“娘娘,奴觉得这外务主要是每天出入,日晒雨淋,霜雪不避,辛苦了些。但咱们宫中在外办差,说实话能暗里使坏的人不多,相对民间来说,真不能说有多难办。”
孙太后听多了主管内侍诉说差事辛苦难办,显摆功劳,猛然听到她说只是辛苦,不算难办,有些意外,又问:“你管的那个外务,原来好像是有旧管,你过去交接,他没有刁难你?”
万贞道:“奴办的是新南厂的炭薪事务,旧管已经裁撤,如今有个同为副总管的奉御宦官康恩。奴去交接时,康公公确实不太乐意分权,但也没有特别刁难。”
孙太后问:“那现在呢?”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