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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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彪得诏来御前说话,石亨与于谦却是互不搭理,站在一边僵得很。景泰帝也知他们不能长久共处,便将原来准备的话缩短了许多,只问了些大同与瓦刺对峙的近况,又笑着夸奖石彪:“大同边军诸将今日射柳大放异彩,武艺远超同侪,石卿统率有功,亦当有赏。”

石彪在景泰帝面前也是一副鲁直的模样,景泰帝一说有赏,他双眼就亮了,忙道:“陛下,臣今日不要赏,但想求个人!”

将宫女中品性出众,颜色姣好者赐与功臣名将为妻妾,算是恩赏中的常例。而宫女中有志于此的人,也往往在射柳节会中私下选择投缘者,向宫中贵人求赐嫁。石彪的话并不突兀,景泰帝也乐于成全,取笑道:“石卿意有所指,却不知看中的是什么人?”

石彪朗声道:“臣想求娶沂王府内侍长万贞儿,求陛下恩赐。”

景泰帝一怔,再想到刚才沂王落水,是石彪最先驾船接应,脸色便有些难看,沉默了一下,道:“石卿若是求娶普通宫人,朕自当为其备妆赐嫁。不过沂王府的万侍,乃是圣慈太后亲封的女官,在册有品,朕也不宜擅做主张。”

旁边的于谦为了沂王之事滞留在景泰帝身边,听到石彪打万贞的主意,下意识的便认为他是冲着沂王去的,皱眉道:“陛下所言极是。况且石参将府中妻妾众多,京师有名。以三品参将图谋诰命女官为妾,不免逾越过甚。”

于谦一开口,石亨便忍不住冷哼一声,道:“相国这话说差了。万侍今日下水营救沂王,石参将接应时见其衣裳不整,御前求娶,乃是为了全其名节,何谓图谋?”

于谦怒道:“万侍舍己救主,乃是大义大节所在!如何能以世俗迂礼而诋毁忠臣义仆之行,寒天下义士烈女之心?陛下,石彪此举,无异于挟人阴私利已,非君子所为!”

石亨叔侄正要反驳,景泰帝已经黑着脸摆了摆手,道:“石卿退下!”

石彪心中不甘,急忙抢应:“陛下!臣并无此意,实是心悦淑女,才来御前求娶!”

景泰猛然一甩袍袖,怒声喝道:“朕命你退下!”

他近年除了在储位一事上与朝臣角力,偶尔发怒外,平时极少这么怒形于色。此时乍然发作,不仅石亨叔侄惶然,于谦也有些不明所以。

石彪还想争辩,石亨却知道事不可为,用力抓了侄儿一把,拉着他谢恩退下。于谦还想等景泰帝气顺些,再与他说说话。景泰帝却已经转脸对他道:“于爱卿,朕乏了。”

于谦犹豫了一下,景泰帝又道:“朕知道卿是为沂王今日之事久候。卿且退去,朕见过两宫,自有明断。”

景泰帝御驾回銮,石彪求娶不成,反而挨了一声喝斥,心中大怒,私下不禁恨恨地说:“叔父,监国未免薄恩!”

石亨也满心不甘,不过他这不甘,更多的却是冲着于谦去的:“这于大胡子不识好歹,但凡我家办事,总要指手划脚,殊为可恨!”

石彪也知道叔父与于谦的宿怨,愤然道:“叔父,难道咱们就总让这姓于的压着不成?”

石亨冷笑:“我看他得意多久!如今监国偏重,他自然威风。等到将来沂王……嘿嘿,当初他为首推举监国登基,以致南宫困窘多年,到时我看他怎么柄国为相!”

石彪对沂王也无好感,皱眉问:“叔父,您就这么认定沂王将来能成?”

石亨道:“皇家世系更迭风波太过剧烈,势必动摇国家根本,朝臣们如何能让?监国如今也就是一口气不顺罢了,真到了那个时候,不愿也得愿。”

石彪若有所思,低声道:“叔父,侄儿这次近看监国,声虚气弱,面色赤白有异,难道……”

石亨拍了他一掌,喝道:“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偏要你多嘴?”

石彪想着沂王的样子,心里便不舒服,皱眉道:“一个小毛孩子,凭什么服众?叔父,这事对咱们没好处。”

石亨没好气的道:“你还想要好处?要是沂王不能复储,外藩入京,为了巩固权柄,势必重整朝局,我们这些老臣不丢了身家性命就不错了。”

他嘴里喝斥侄儿,心里却也委实愤懑,恨不得有机会更进一步,将死对头于谦踩在脚下不得翻身。

太液池边君臣、同僚、叔侄间的对话,万贞无从得知。她被舒良挟裹着一路西行,只能分辨自己是从太液池前池与皇宫后苑之间的市场中间穿过,最后绕过了长长的护城河,到了一处宫墙斑驳的深苑,却分不清具体是在什么位置。

舒良也不多话,将她带到一个跨院里,便自己走了,但在院子的四周,却留下了两班六十名御马监调来的内卫。虽然没有将她上绑,但屋外几乎可算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刀枪箭弩齐全,逃走那是没可能了。

万贞再怎么告诫自己镇定,遇到这样的危机,也忍不住心烦意乱。想出来走走吧,门一开就十几双眼睛紧盯着,胆子小些的人只怕都要被他们吓哭。她虽然不怕,但在情势不明的情况下,却也不想浪费精力去试他们的底线。

不能外出,这屋子里又没有什么消遣之物,万贞打了几个转,索性往窗边的禅床上一倒,靠着蒲团假寐。她开始时是假寐,但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疲倦涌上来,却是真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了响动,她猛然坐起,窗外已经昏黑一片,只有门廊外的气死风灯微弱的光芒亮着,室内影影绰绰,只能瞧见个影子。她在黑暗中摸索半天,才从桌屉里摸出半截蜡烛,想去门外借灯点上。

舒良提着盏琉璃风灯正准备推门,就见到万贞开了门,反而吓了一跳,皱眉问:“你这是干什么?”

万贞举着手中的半截蜡烛道:“屋里黑,我出来借个火点蜡烛。公公手里既然有灯,莫如借我一用?”

舒良的莫名心情难言,好一会儿才道:“你倒是随遇而安,自在得很。”

万贞苦笑:“人只要不死,总归是要往好里活,才不亏待自己。”

舒良沉默片刻,道:“走,皇爷召你!”

万贞怔了怔,将已经引好的蜡烛插到烛台上,拍了拍手上的灰,跟着他往外走。

景泰帝已经脱掉了乌纱翼善冠,褪了外袍,躺在靠椅上由侍女绞了热手巾敷脸,听到舒良禀告的声音,他从鼻孔里嗯了一声,就算知道了。

万贞早前想过无数次,再见到景泰帝时应该说什么,做什么。但此时真到了他面前,她却什么也不想说,也不想做,就站在殿中一动不动。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少年时光离别

万贞沉默不语,景泰帝也不说话,殿中只有宫人轻柔的举动带起的些许细碎声音。

景泰帝等了许久,直到宫人端着梳洗的用具退了出去,也没有等到万贞求饶,这才转头看了她一眼。

万贞没有看他,目光落在正中宽大的御座上,眉眼淡漠,神态冷清。她的五官轮廓鲜明,此时肃静下来,就有一股冬日的冰棱似的凛烈锋锐。

她在景泰帝面前,不知道他的身份时随意无拘,知道他的身份时敬重而不失亲近,偶尔也露出点倚仗旧日交情而生的放肆。但无论哪种表情,总是生动的,灵透的,鲜活且温暖,从来没有这么阴沉冷静,无情无神。

景泰帝心中的怒火,突然就偏了重心,冷笑:“怎么,你现在连行礼都不会了?”

万贞淡淡地说:“我会,只不过,我不知道你还值不值得我行礼,所以就不想再向你低头,不愿再向你行礼而已!”

这话一出,殿中的陡然一片抽气声,景泰帝更是气得一拍椅子,怒喝:“你好大胆!”

万贞终于转过脸来看着他,讥诮的一笑:“我其实还可以胆子更大!怎么,是不是后悔没有早些杀了我?”

她的目光里,嘲讽、悲哀、痛心种种情绪交织,最后都变成了一种挑衅似的冷烈,不再退缩,不再低头,就这样望着他,慢慢地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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