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加入书签

祯娘很少表露她想做什么,毕竟她的想头只怕顾周氏也会觉得太过‘异想天开’,但是今日实在是心随意动,一下子竟然自己都说出来了。

祯娘原本只是为了家里与盛国公府联络越深这才到公府里附读,原想着就是虚应故事,于这些公府小姐们软语待着,不要得罪就是上上签了,至于亲近实在不必要。但是谁能想到事情出乎意料,这些女孩子于她竟然十分相得,这倒是意外之喜了——毕竟对着一些朋友好好相处,要比对着几个没甚意趣的好,前者本就是极好的了。

于是不过几日,祯娘与盛国公府里一班读书的姐姐妹妹就是熟悉起来,或者有玉浣、玉润、玉淳急月芝四个更好一些,但是其余的也是说话完了不忌了。祯娘如今才能说得上是真进了她们一起,或者相聚总会想到她。

这一日正是旬休,几个姐妹又商议着要起一席,这一回的花样是办‘盒子会’。所谓盒子会,是秦淮河畔□□炫耀烹调手艺的聚会,□□定时聚在一起,各自拿出自己烹制的肴蔬、面点、茶素,以示赛竞。因均放于食盒中,故称盒子会。

这个风俗很快被闺中女儿及贵妇学去,特别是闺中女儿,也是各出本事,亲自烹调,大有竞赛之意。

祯娘自己从未有过这般经历,只说她从没有过人邀她参与就没得说了。这一回倒是能了,但她一直是一个不擅烹饪的,做这个也是为难。

晓得这个事情的小丫鬟丁香就道:“不若我代小姐做这个?一两样点心而已,到时候一定教小姐出彩!”

丁香的老子娘在家里厨房做事,是厨娘出身,所以她也有几分灶上本事,虽说比不得正经厨房里的,但是比起一些难得拿锅铲的大家小姐,那自然是大大地超过了。

不过祯娘却不说话,只是瞥了她一眼,倒让丁香有些惴惴。不过祯娘没有一直让她心里不上不下的意思,与她道:“我不会做灶上的事儿算什么?这是头一回相聚哪里就有心不诚的?到时候多准备几样果子就是了。”

这些人难道真是为了吃几样点心菜肴才办‘盒子会’的?多是为了姐妹相亲和玩乐罢了。真真做的极好,是你的本事,但若是靠着‘作弊’,到时候知道了,大家心里只怕会芥蒂。真不会做就摆在面上么,何必还要假装?

到了那一日,祯娘果然只让丫鬟准备了四个小碟,除了一道窝丝糖配樱桃以外,其余的就是三样水果,一样石榴,一样黄橙,一样草莓,竟是直接就放进果碟里了。

祯娘并不尴尬,倒是身边的大小丫鬟怕她失了脸面,一个个都是紧张的很。果然祯娘到了办‘盒子会’的玉浣的文杏阁,打开自己的食盒,其他人都笑了。

安玉淑就指着这些道:“我今日可算是见着了!原来就知道淳儿是个不要脸的,上一回盒子会竟然能带着一盘子榛子来。却没想到今日她还能有个知己,带着四个碟子,个个都是新鲜果子——罢了罢了,这也忒偷懒了,羞也不羞!”

祯娘却是面不改色,镇定的很,配着她冰雪一般的小脸,倒是显得格外信服,只道:“我倒是并不介意下厨,只是到时候你们不敢下筷子,毕竟你们要吃——这些果子不好?至少你们吃的放心。”

玉淳已经吃吃笑了起来:“是呀是呀!姐姐你可别笑,这是我和祯娘英雄所见略同呢!咱们的手艺可是自己知道,糊弄不住谁。每回盒子会,能吃的就是几样,大都是偷懒的那几样。真是没个偷懒的,到时候你吃什么?难道真让厨房做?那可真是笑话了。”

这是大实话,安玉湲就道:“玉淳这才是金玉之言呢!咱们这样的人家,将来还真要咱们动手下厨不成?那才真是笑话了。这些事儿也就是一个玩笑了,真真要在这上头下功夫,只怕家里人先拦着了!”

大家都点头称是,各拿出自己带的食盒,果然大都是极简单的。虽然不至于到祯娘那地步,但也是极尽简便了。

祯娘见了也暗暗笑了,让丫鬟点起早准备的小炉子,里头投了几块香饼子,一时满室生香。然后架上一只银盘子,只管融了窝丝糖然后浇樱桃。

她一面给人分这樱桃,一面道:“浇樱桃是现吃最好,所以这样带了过来。”

在场的难道是会少了一点樱桃吃的么,不过这样当场做了当场来吃岂不有趣,一时之间大家都抢着要吃这浇樱桃。吃的东西就是要抢着吃才有趣味,祯娘准备的樱桃竟然一下就空了。

祯娘其实也是精心准备过的,虽然不定看得出来。这几样果子虽然都是直接装了来的,但是除了草莓一样,其余的都不算应季。特别是石榴和黄橙两样,一样离着上市还远着,一样更是冬日里的。甚至樱桃,其实都刚刚过了市,难为还能找到。

吃完浇樱桃,又是各人的都品尝一些。玉浣闲闲道:“这时候吃到祯娘带来的樱桃倒让我想起来一个事情——前两日家里庄上送来几筐樱桃,说是今岁最后一点儿了,再就没有了。其实市面上早就没得樱桃了,算个稀罕物吧,于是巴巴地各房里都分了一些。至于咱们这些小辈,大概也就是到嘴半碟子,尝个味道。”

听到这儿,玉滟就撇撇嘴道:“也就是三姐姐,是名牌上的人,还见着了半碟子樱桃,我可是连樱桃叶子都没见到!”

祯娘是早就知道的,这些姐姐妹妹的‘身份不同’。玉浣是长房里的,虽然父亲不是盛国公府里的世子,但是也是王夫人亲生。况且她母亲是王夫人内侄女,这是亲上加亲,孙女儿一辈里她是王夫人第一得意人。至于玉滟就不同了,父亲是庶出的庶出,她自己又是庶出,虽然一样的孙女待遇,但是细节之处,委屈的时候多着呢!

这样的不同本该引而不发,但是这些女孩子们正是不俗,虽然有的因出身免不得有些愤懑,但是却也不算扭扭捏捏心思百转。反而能快口快语直白爽快地说出,大家不用小心避讳着,嘻嘻哈哈一番也就过去了。

玉浣听过后也就是一笑,她能说什么,府上本就是这样,她说的多了也显得不对,只是挥挥手道:“事儿还没说完呢!原是我母亲身边几个丫头,你们也知道的,就是有些主子尝不到,但是长辈身边的体面人却不定。那几个大丫鬟只怕比我分的还多!但是却为了几个樱桃闹将起来,似乎是为着分的不均匀。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她们差几个樱桃吃了?”

大户人家的规矩原就是这样,长辈面前得脸伺候的,比年轻主子还有体面,这倒是大家都知道的。不过为了几个樱桃闹将起来却是少有的了,怪道玉浣特意拿出来说。

玉滟就猜测道:“不定是那几个樱桃的事儿,或者就是为了一个体面。别说母亲她们身边的大丫鬟了,就是咱们自己身边的几个,眼里又何曾有过人!或者分东西,东西不值什么,但是要是谁少了一样两样,那就是没了面子!”

这也是个解释,还显得合情合理。因为本就不是大家追根究底的事儿,所以有了一个禁得住推敲的解释后,大家就不再多提了。却没想到这‘争樱桃’的事情却是府里一个事情的开端,对别个都罢了,唯独对祯娘影响深远。

第10章

海中洲九月

孟本带着苗延龄的侄儿苗修远并其余几个伙计就站在海边上,等着几个采珠人收获起最后一批蚌蛤。至此,三年前养殖的珍珠就全部收获完毕。或者这其中有许多是颗粒无收的,但是也为找到最好的养珠法做了排除。到了今日,只等最后一批蚌蛤取珠完毕,就能知道什么法子最好,到时候就要大规模养珠了。

待到珍珠取出,孟本急着往金陵多喜巷子去。这养珠本就是大事,顾周氏和祯娘早就通过信件得知了事情已毕,只等着他当面商量接下来如何做。这倒不是顾周氏和祯娘没有与孟本权力全权处理这件事,只是这大量养珠花的钱就海了去了,底下的掌柜就是再能耐也不会大笔花钱而不与东家通气的,这是规矩。

等到午后,孟本就带着苗修远进了顾家,顾周氏带着祯娘已经在了翡翠居。这一回排场没有上一回见三位掌柜大,就不再正厅了,而是在了旁边的花厅。

孟本和苗修远两人一进花厅,孟本就喜笑颜开地对顾周氏道:“恭喜东家了!三年前开始的养珠全部业已收获,各样不同也已经记成册子,共有三种法子不相上下,但都是两三年的时候收获最好——最好的是再过一两个月正是最好种下珠核的时候,之前养的母蚌已经大了,可以直接种珠!”

养珠这件事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不过孟本按着祯娘写的几项注意,对照着条件倒是觉得思路清晰——凡是珍珠贝接触的东西都有不同对照就是了。忙到如今总算总结出了一个条陈,这以后就能正是开始做起来了,虽然看到成效还要两三年,但终归这三年辛苦没有白费。

孟本在前头侃侃而谈,后头站着的苗修远则是十分规矩老实,一句话也不说,只低着头不肯抬眼看——他本就是个最懂得本分的,不晓得东家大小姐也在,开头还四处看了看,但见着书架子旁还站着一个穿宝蓝色妆花衣裳的小姐,一下再不敢抬头了。

他心里晓得这定然是叔父念叨了无数次的大小姐无疑了,只是他只听叔父说了大小姐的本事及魄力。譬如这一回的养珠就是大小姐提出来的,他本只是听过关于养珠的传闻,跟着孟本的这几个月才真见着。

同时也知道了这和原先养珠是已经不同的了,他晓得珠宝行当是如何的,待了解新法养珠的成本后,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一桩多么大的买卖。若是做的好了,只怕经营个几十年,顾家就能成了天下巨富!

天底下最赚钱的生意本就只有两样,一样是本钱特别大的,一样是极其难的。但是归根到底其实又是一样,两样都是为了达到一个目的——很少有人可以经营,于是成了独门生意。而顾家掌握了新法养珠,这可是独门生意了。保守得住这个新法那就是上百年的富贵,保守不住也能找到各大珠商卖他一笔赚个盆满钵满。

但是这样的生意却只是一个小姑娘随口道来,就是本来没什么好奇心的苗修远都忍不住想过一回自己将来的东家会是什么样子——这时候的伙计一般都不会改换门庭。

实际上改换门庭后的伙计也很难有好的出路,不论是因为什么缘故伙计改换门庭了,外头看来总归是这个伙计有什么‘不规矩’的地方。这样的人谁会聘用?若是他自立门户,那就更有说头了。除非是原来的东家予以资助的,不然大家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小白眼狼’,不懂感恩的。到时候谁见了都会踩上一脚,格外挤兑。

所以苗修远进了顾家就明白了,如今的东家是顾家太太,将来的东家自然就是顾家大小姐。但是叔父和后来的孟掌柜再是推崇大小姐,也没有与他说过,与他说过——大小姐是这样的人!

祯娘今日穿了一件月白滚宝蓝边织银丝莲花纹琵琶襟大袖妆花袄儿,一条宝蓝色妆花裙子。身上饰物从纽扣到簪子,不见一样艳色,只有银子、珍珠、白玉等物。这时候她把玩着一只檀香折扇——只是指甲上贴的花钿竟然比这扇镂空的花纹还要精致。

她似乎是觉察到了有人看她,便抬起头来——清极反见妖。传说中不是有一种名叫‘鸩’的鸟儿,羽毛是紫绿色的,有剧毒。越有毒的事物颜色就越是艳丽,原本谁也不知道这紫绿色的羽毛是个什么样子,但是见了祯娘的眉毛便能想象出来了。

那是一种近乎于黑色但又不是纯粹黑色的颜色,或者是是一种太过纯黑,所以黑得发紫,泛出一点翠色的颜色。映着白生生的皮肤,便有了一点说不出的意味——或者是倾国倾城。然而最妙的是翠羽下的眼睛,祯娘上下交睫,倏忽之间水光潋滟黑白分明。

祯娘这时候拉开了折扇,正好遮住了眼睛以下,然后看向看着她的苗修远,苗修远立刻脸上一红,低下头再不敢多看一眼。祯娘倒是若有所思——晓得这就是苗延龄的侄子了。

样子生的倒是十分平平,不过看上去有一种宽厚的感觉。这倒是老天爷赏饭吃了,毕竟做生意的,若是生的尖嘴猴腮,看着十分猥琐尖酸,只怕大家心里第一眼就不信任了,往下做生意可就难了。生的太好也是一个道理,免不得被人怀疑‘花木瓜,空好看’。就是要这样普普通通中显得宽厚可靠的最好,最容易使人相信。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