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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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老狐狸

钟涵将这两封信看了又看, 突然深深呼出一口气,双目微阖靠坐在椅上。

那个诡异的梦里,他考中探花后本是可以直接保任庶吉士,但因着他太过心急想要知道父亲在汶县究竟发生了何事, 便推了翰林院的编修职位, 托人运作到汶县外任, 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 他六月份走马上任,老太太却在他出京不到三月后就逝去了。

直系血亲去世,官员是能请丧假的, 他马不停蹄赶了回来,为祖母服三年的斩衰。

二叔和二婶为了避嫌,在丧期中就将老太太交予他们保管的母亲的嫁妆和分家财物, 一一交付到他手上。但是唯独少了这两份信和那十二件首饰。

他当时魂不守舍, 只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看着这辈子与梦中完全不同的走向, 钟涵猜测, 老太太当时应该也是想着等他完婚便把她手上的东西交给他的妻子保管,可是这桩婚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他在订亲的四年里更是像吃了一块腐肉一般恶心, 终是不愿意配合,在考中探花后一个人单枪匹马, 上门退亲拿回了庚帖。

之前他与老太太的关系便势如水火, 后头老太太更是心灰意冷。钟涵恨她当年二话不说, 将父亲交给她保管的宁远军大印和虎符都交给了二叔。不仅如此, 侯府卫队本是属于嫡长一脉所有。老太太先时和父亲感情极好,所有人都知道父亲事母至孝,从不忤逆。老太太以侯爷亲母的身份,对着卫队长亲自劝导威胁,终是帮着二叔收服队中人心,让钟晏一路顺畅无阻,掌握府中大权。

一时之间,满府之中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下人们行事利落,父亲逝去后不过半月,他和母亲就从代表府中权势的世安院中被挪了出来,二叔说母亲半夜到世安院的书房中悼念父亲,可惜一时不慎以致失火身死,这番话老太太竟然也无有质疑。

若是她当时愿意说一句话,母亲之死绝不会被如此轻轻带过。

钟涵恨,恨不得当时那一把火能将府中那些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亲长全部烧成灰烬,可是无论他如何咬牙切齿,那些他厌恨之人,还是一个个活得好好的。

但是他没想到,老太太去世之前,居然会给他留下这两封信。

看着温含章眼中火热真切的感动,他不知为何,心中像烧着一把火一样,竟然也愿意相信,梦中这两封信应该也是存在的。老太太临逝之前仍对着他念念不忘,可惜她唯一留下的这一点温度却被有心人昧了下来,以至于他只能在一路冰雪中独自踏寻正义公理,踉跄前行,终究消失在这滴水成冰的世间。

如若不是,他该是多么悲哀。

钟涵突然有些庆幸,那只是一个先知梦罢了。若是让他经历披荆斩棘、独自仗剑天涯的坎坷和心酸而后再次重来,他未必还能保持如今的心境。以燃烧生命换回的经验和感悟,能带给人的不仅仅是成熟和稳重,还会让人生披上一层苍老的外衣。

钟涵仍旧不能释怀老太太当日的袖手旁观,但是一想起她会在几月之后便像父亲母亲一样,在他的人生中消失无踪,仍不可避免的心绪沉重。

他有些自嘲,还是太年轻了。要是什么时候他能像钟晏一样目不转睛陷害亲人,许才能算是历练出来了。

温含章一边喝粥一边看着今日显得特别深沉的钟涵,总觉得不太适应,贴心道:“你待会要是对着老太太说不出口,不然就由我来说吧。夫妻一体,我的意思就是你的意思,老太太肯定能明白的。”

温含章昨日已经想过了,这件事最主要的就是老太太的意见。老太太手腕强硬,若是她自己愿意了,旁人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以老太太对钟涵满腔爱护之意,未必无心和他同住。

钟涵道:“你待会带上那个叫冬藏的丫鬟,让她看看老太太身子是不是有些问题。”

温含章答应了一声,突然疑惑道:“你怎么知道老太太身子不好?”她昨日好像没有提过这个事吧?说起来,她昨日真的被老太太那封信感动得不行了,没想到老太太看着那么严肃端正的人,心中也会有这样激烈炙热的情感。至于那张小纸条上说的,温含章就直接无视了。老小孩,老小孩,一时转不过弯不想在孙子面前示弱也是有的。

钟涵一脸平常:“老太太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叫太医,让你的人先看看也好。”

温含章还是觉得不太对劲,只是钟晏的表情太过正常,她想了想便觉得是不是自己敏感了些。今日钟涵休沐,正义堂的小厨房许是怕他再找麻烦,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了。其中一道琉璃虾饺她在大夏还是第一次见,兴致勃勃地问了一下,才知道那是张厨子刚从外头学的新手艺。

福平楼居然开课授艺了!

谁说古人的脑子迂腐的。福平楼新品不断,便把一些先时的点心方子公布出来,优先供给公伯侯府和王府这些权爵人家家中的厨子学习,张厨子占着侯府的便宜也拿到了一个名额。

这一手不仅讨好了京城大户,还在群众之中刷了一把名声,看起来,这福平楼下头是打算走高级精品路线了。

钟涵看着她吃得一脸满足的模样,突然道:“你要是想吃福平楼的手艺,我让人带一个厨子回来。”

温含章高兴道:“可以吗?”福平楼的厨子才是他们真正的镇楼之宝,钟涵既然有这等门路,她也不会推之门外。这种喜欢点什么就连物带人一起拉进府的贵族风范,温含章现如今已经十分淡定。反正以他们的家底,多养一个厨子并不是问题。

钟涵笑:“只要你喜欢,干什么都行。”

这句话说得邪魅狂霸跩,温含章特意看了他一眼,钟涵却十分理直气壮,他对清明使了个眼色,清明连忙将这件事记了下来。他是清皓走后才受到重用的,这几日跟着钟涵去了不少地界,讶异之余不禁感叹二少爷从前的深藏不露。清明算是看明白了,二少爷自从成婚后就像脱胎换骨一般,再不能用老眼光看人了。

温含章一顿早膳用得十分开怀,跟着钟涵去万寿堂的路上总觉得天空特别晴朗,这种有人陪在身边一起去请安的感觉,可比前两次孤孤单单地走着好多了。

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掌一路上惹来了不少瞩目,钟涵却泰然自若,只是越靠近万寿堂,他脸上的神色便越肃穆,突然转头对她道:“若是老太太不愿意,咱们就算了。”

温含章柔顺地点点头,钟涵又看了她一眼,温含章不太懂他的意思,脸上有些疑惑。钟涵却没再出声了,只是握着温含章的大掌却突然出了不少汗,脸上的神色也越加严峻。

万寿堂的下人早已经做好了接待众人请安的准备,今日他们来得最早,温含章行礼之后在老太太面前把事情这么一说,老太太十分爽快地道:“不行!”

“我在侯府里住了太多年,突然换个环境不是个容易的事。”说着笑了一笑,看着两人的表情十分柔和,老太太身旁的丫鬟突然全部退了下去,温含章心中一动,对着老太太福了福,也退下了。

老太太认真而细致地看着钟涵,看得他十分不自然,她的神色却是全然温暖的欢喜,感叹道:“你真像你父亲。”

这个话题……

钟涵的眼皮跳了一跳,老太太继续道:“你父亲心肠柔软,你和他一样总是会为一点小事就深受感动。我知道你必然是看了那两封信,心有触动,才叫你媳妇说了这样的话。”钟涵从小对着她都是要笑不笑的不耐,亦或是似笑非笑的嘲讽,从来没像今日一样平静。

钟涵却道:“琛琛性情良善,昨日便叫我今日一定要过来请安。”

老太太却不在意他的别扭,继续道:“我知道,你一定十分疑惑我为何在你新婚期就提出四房分居的事情。我近些日子总是觉得喘不上气来,夜晚睡觉一直梦到你的祖父,还有你父亲和你母亲,他们都在怨我,怨我没有照看好你。我知道,我时日无多了。”

钟涵的心脏突然像被拳头重击了一般,嘴角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仍是忍了下来。老太太对自己的生死却看得很淡:“太医之前便说过我的心悸之症不好治,你毋需为此伤怀。”

“我知道你在外头做了什么事情。”老太太此话一出,钟涵仍旧表现得若无其事,只是嘴角却抿了抿,老太太笑着道:“子孙自有子孙福,我知道你不愿意跟府中一样支持三皇子和你的贵妃姑妈,我不会勉强你一定要跟着府里的路线走。”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总能猜出你在想些什么。你觉得你二叔靠着皇上得了爵位,皇上不可能打自己的脸改了圣旨。因此你只能将筹码下到下一任皇帝身上。皇上有四个皇子。已经逝去的太子乃江皇后所出,袁国公家的袁贵妃生了二皇子和六公主,再有便是咱们家贵妃生的三皇子和梅家贵妃所出的四皇子。”老太太将皇嗣全部罗列了一遍,钟涵仍旧不动声色。

她也不急,继续道:“二皇子和六公主一母同胞,你一向就不喜欢这位跟在你后头跑的公主殿下,绝不会支持二皇子,你姑妈和你二叔一向要好,若是三皇子得了大位,他也不可能为你做主。”

“我猜,你示好的对象必是太子膝下的皇太孙,或者是梅家的四皇子。”老太太狐狸一般狡猾狡猾地笑着。

钟涵复杂地看着老太太:“这只是您的猜测,我不过一翰林小官,能对朝政做些什么影响。”

老太太却笑了笑,转了个话题:“我知道你一直怪我当年出手帮你二叔。当年你父亲身死时,宫中的钟贵妃被卷入一宗巫蛊案正被皇帝怀疑着,幸得皇帝对你二叔还有几分情谊,没在那时候趁机夺了咱们家的爵位。我不能让这个家乱起来,只能牺牲了你跟你娘。这是我一辈子的不是。”

钟涵嘲讽一笑:“这个世道一向是恃强凌弱,弱者被牺牲不过是常理罢了,孙儿哪敢有怨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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