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2 / 2)
温含章见着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便道:“男子汉大丈夫,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温子明想着先前大夫的嘱咐,读书伤神,他大姐姐现在可是个金贵的孕妇,温子明便有意绕开这个话题,道:“夏凉姐姐再凶悍也是个姑娘家,不如我让我身旁的高驰去审审方才府中抓住的那个人,高驰跟夏凉姐姐一样,也是爹先前特地给我的,大姐姐你信不过我,总信得过高驰吧?”
温含章却道:“你帮我写一封信给你姐夫,走伯府的渠道,写得隐晦些,就说清谷办事不力,我把他绑起来了。”先前清谷让她去信问钟涵时,温含章心中已经有几分信了,若是奸细,绝不会如此理直气壮,温含章那样做不过是预防万一。
算着时间,这信件在路上一来一回得要十数日,温含章倒也没让人虐待清谷,每日三餐虽是粗茶淡饭但也井井有条,清谷看着这待遇,就知道温含章对他已是半信半疑。他枯坐在柴房中大叹了一声,忠臣难做,奸臣更不易做。要是他一被绑起来就把少爷的事情和盘托出,怕是夫人都不会去信确认,立时就收拾了他。
清谷多日未曾归家,他的家人都十分担心。温含章这一日正坐在院子里的竹塌上听着钟凉笙给她念话本,就听见外头有人拜访的消息。
温子明近来禁止她做一切费神的事情,但守孝本来就严禁声色酒乐,这么一筛下来,她每日除了发发呆外就无事可干了。恰在这时候,钟凉笙毛遂自荐,也不知道是谁给她出的主意,她居然羞怯着说过来要给她念话本解闷,虽然念得磕磕绊绊,有时候还要温含章纠正她的字词发音,好歹多个人也多份热闹。
张嬷嬷那一日说要钟凉笙协力家务,隔日就将她理事的地点设在嘉年居的抱厦中,每日上午钟凉笙在嘉年居会见府中管事,下午可以随便活动。温含章没想到的是,钟凉笙居然会主动靠近嘉年居,看来真是长进了。
许是念到话本中一些公子和小姐间的绵绵情话,钟凉笙念着念着,面上便开始飞起嫣红,一番丽色宛如秋日海棠。
温含章看着一旁张嬷嬷不赞同地看着她的眼神,表情十分无辜,这个话本可是她随手从书架上拿的,原本私藏了这些就是打算悄悄看,可没想着公诸于众,幸好高管事的传话打断了这一派尴尬。
张嬷嬷面上有些不豫之色,守孝本就不能轻易见客。这府上的管事也该回炉调教一番才是。
高管事在张嬷嬷的冷眼下硬着头皮对温含章道:“外头来的是清谷掌柜的母亲和弟妹。”
清谷的弟妹,就是先前被打发出去的清明和彩月,这两位可是他的老相识,就连那位老嬷嬷也是个有来历的。
高管事也不知道清谷怎么得罪的夫人,这件事稀里糊涂的,夫人要交代清谷办事,清谷上门后却又将他绑起来,之后只让他到清谷家中交代一声,什么都没有解释,高管事心中也很是忐忑,就怕有什么事情发生。
温含章对张嬷嬷道:“外头的是老爷的奶娘一家子,和老爷感情极好,也算不得外人了。”张嬷嬷的面色这才稍缓了下来。
温含章让高管事请他们进来。她一直知道,钟涵对他的奶娘一家子十分倚重。温含章先前也想过和他们见个面,但后来秋思私底下将彩月在众人面前对着钟涵脉脉传情的事情告诉她,温含章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彩月是钟涵奶娘唯一的女儿,这种与主家有些体面辈分的嬷嬷最是难缠,重不得,轻不得,温含章先时已是想着,若是钟涵无意让他们见面,就这么省了一桩事也挺好的。
但先前清谷的事情过后,温含章总觉得这其中有许多不明不白之处。她等不及钟涵的回信了。就在昨日,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温子贤竟然在朝会上怒斥了一番紧咬着三皇子不放的延平侯朱尚钧。
还是那桩私藏兵械的案子。自从查出延平侯朱尚钧的管事家中藏有刀剑后,之前攻击三皇子的火力就分了一半到朱尚钧身上。朱尚钧一向脾气直爽,屡次犯上直言,清流御史们早对他十分不满,说他是逆臣贼子,狼子野心,这个指控可谓是将朱尚钧逼到了墙角上。
自来谋逆罪最重,朱尚钧在朝上舌喷群臣,道这件事原本就是由三皇子而起,三皇子为了遮掩自己的罪行,拉人下水,朝上一众蠢臣却视而不见,若是他日三皇子兵临城下,今日这些人的作为就是自绝死路。他请旨搜查京中所有三品以上大人的府邸,若是反抗视同谋逆不轨,尤其点名要搜查三皇子府。
温子贤居然站出来接过宁远侯的棒子,一力维护三皇子。这下子永平伯府便是在众目睽睽下暴露出自己的政治倾向了。
温含章很是怀疑,温子贤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把柄在宁远侯和三皇子手上。再加上温子明庄子上发现的那些不明身份的军兵,两两相加,温含章需要立时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帮忙。若是不能确定清谷忠奸与否,她就要另谋他策了。总不能真的等上十几日。
钟涵奶娘的姓氏是当年钟涵母亲所赐,与她一般姓晋,晋氏是一个体态圆润、头发花白的妇人,看着十分和气。清明与她如出一辙,长相十分喜气。倒是两人身旁的彩月,一脸淡色,面无表情。
在孝期登门,晋氏同样是素服银饰,温含章心中点了点头。只此一举,便看得出这位晋嬷嬷是个懂规矩的人。
晋氏甫一见着温含章便要下拜,温含章却让丫鬟拦住了她,只肯受了半礼,就是这半礼,一旁同样躬身行礼的彩月都有些皱眉。
温含章视而不见,她笑道:“我早就想和晋嬷嬷见个面了,只是成婚至今事情太多,都不能如愿。”
温含章觉得自己嫁人一回,这说场面话的技能越练越高杆啦,许是她面上的真诚真的俘虏了晋氏,又许是晋氏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她怀孕了,总之晋氏的眼睛在滑到温含章肚子上后,脸上笑意也跟着加深了:“老婆子也一直盼着要来个夫人磕个头。”
初次见面,氛围十分友好,纵使晋氏知道温含章将自己的儿子扣在府中,也十分沉得住气,你来我往说了好一阵子,一点也不生疏。这就是大家夫人自带的寒暄技能了,举手投足大方流畅,让人只觉得春风袭来。
晋氏看了彩月一眼,彩月脸上有些不自在。这位在她女儿口中十分不堪的新夫人,言行举止都有些出乎晋氏的意料之外。
她原本觉得能在新婚期就将夫婿身边的大丫鬟打发归家的妇人,必是十分善妒,又有彩月说温含章面目普通,无甚出彩。晋氏便觉得钟涵突然愿意这一桩婚事,应该是里头有些什么隐情,但现下看来并非如此。
第63章 忠仆
晋氏既然在心中打了个问号,言谈之中就有些试探之意。温含章以为两人还要再打一会儿太极,却没想到晋氏会突然提起彩月的事情。
她愣了一下。说实话,自从钟涵将彩月和清明打发出府,彩月在温含章心中就已是可有可无的了。实在是钟涵在这方面上十分严于律己,她进门至今就从没想过他会有偷腥纳妾的可能。
新婚夜——在京中素有风流名声的新郎官居然是个童子鸡;他身边的大丫鬟彩月——钟涵主动打发了出去;对院子里略有姿色的丫鬟——他一概目不斜视;小舅子故意设下了女色局——他在席上也是清风朗月,捉不住一点错处。
就连她这一次怀孕,时机也是碰巧在老太太孝期之内,省了给他安排通房的烦恼。当然温含章是绝不会这么干的,若钟涵有了姨娘,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夫妻离心。
妻妾和睦,一团和气,只会建立在她对他丝毫不在意的基础上。若是钟涵有朝一日有了小妾,她只会觉得自己看走了眼,不会去嫉恨旁人。这个世道女人最没有选择的权力,若是男人不愿意,谁也不能强按着牛低头。
在这上头,张氏一直是温含章的榜样。她与先永平侯差了十几岁,对那些与她分享同一个男人的姨娘们,无论是觉得姨娘低贱与之不对付有失身份,还是容人之量甚好,只要他们不触碰到她的忌讳,张氏从来不会主动为难。她如此端着身份,永平侯对她反而更加敬重。
晋氏半坐在宽椅上,侧着身子缓缓道:“自老太太将我们一家子放出府,我就一心惦念着少爷。只是没想到在外谋生艰难,最后还是要少爷接济我们一家子,老婆子实在惭愧,自那时,老婆子和儿女们就打定主意要报答少爷的恩情。清湛、清谷、清明和彩月几个都是如此。”
到这里为止,晋氏在温含章心中还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好人,没想到她话锋一转,却道:“少爷将我们一家人安置在外城中,经常前来探望,恰逢少爷在府中有难,彩月先前跟着附近一个相熟药铺家的老太太学了几手,老婆子一家商量之后,就将清明和彩月再次送入府内伺候。这两个孩子先时得罪了夫人,我代他们跟您认个错。”
晋氏说着就要再次跪下,温含章让人扶住了她,笑了笑:“晋嬷嬷无需如此。说起来,我和清明彩月也只是见过一次,说得罪是绝对谈不上的。老爷许是觉得院子里头下人够用了,才将他们送了出去。毕竟清明和彩月没有身契,和旁人总是不一样。”
晋氏:“说是如此,但老婆子当年承了先太太的厚恩,必是要帮先太太守护好少爷的。若夫人不弃,不如就让这两个孩子回府中当差?要是怕他们没有身契不方便,老婆子现下便能做主,让他们重新签契。这两个孩子在家里头日日念叨着府里,夫人现下身子不方便,多两个帮手总是好的。”
晋氏这话应该是没有提前跟清明和彩月商量过的,清明一听完就要跳起来,反而是彩月死死拉住他的手腕,双眼发亮。
温含章有些弄不清楚晋嬷嬷究竟是来搅局的还是来捞儿子的。钟涵现在不在家,这府里头就是她的一言堂。她现在跟她讨价还价,不怕她一时气愤之下用清谷出气吗?她好歹也是伯府出来的姑娘,若是她直接给他按个盗窃的罪名拉到衙门中,清谷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温含章想了想,直言道:“嬷嬷这话,我是不认同的。虽我是内宅妇人,也知道奴籍入良籍是千难万难的事情,老爷与嬷嬷一家子的情谊非同一般,先前清明和彩月出府,虽说过程有些瑕疵,但并不是惩罚,老爷并没有忘了他们。据我所知,清明现下在府外同样也是为老爷做事,彩月姑娘同是如此,若是他们真的被老爷厌弃,老爷先前就不会让我为彩月姑娘准备嫁妆,嬷嬷可不要辜负了老爷的一片心意。”
她这些话,大部分是为了钟涵着想。若是心中藏着一个人,就会不自觉被他的情绪所牵动。
温含章知道,钟涵应是不愿意看到他的奶娘一家再入奴籍的――虽然清明和彩月签了身契再进内宅,她就能拿捏住这一家子,心中也会对钟涵外头的事情更放心,但,彩月和钟涵有从小的情分在身,这就是她心中挥之不去的地雷。在这上头,温含章是宁可少一事也不想多一事的。
温含章说完这席话,就见着晋嬷嬷眉眼间的皱纹顿时柔和了不少。她脑瓜子转了一转,就知道晋嬷嬷这是在试她,不免有些无奈。
晋嬷嬷笑道:“是老婆子说错了话,夫人多担待。”方才温含章事事将钟涵抬了出来,晋嬷嬷听着反而觉得假。她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自然知道这些夫人小姐们言辞伶俐,舌灿莲花,若是想要哄着你玩,你在他们嘴里是绝听不到一句真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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