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2 / 2)
冰凉的劲风已经侵袭到了颈间后背,那些地上的尸体,伶人、士兵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站立,有的甚至没有头颅,裹挟着劲风直扑过来!云寒衫轻飘飘如纸鸢一般飞起,无声地念动咒术,沈竹晞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整座石屋的轮廓已经荡然无存,屋外传来踏踏踏的脚步声,这个诡异而静默的村庄里的所有村民,如今也在被操控着攻击而来!
段其束和史画颐各自陷入苦战,几次想欺身上前切断云寒衫的咒术,却总是被周围那些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缠住,不得脱身。沈竹晞回头的那一个瞬间,赫然有四只尸体的手臂,夹着尖利的芒刺,从后心、颈间、腰部、双膝直刺而入!如同锁住筋脉的钉子,试图将他彻底钉死在那里!
沈竹晞缄默地握紧了朝雪,已来不及回身再动,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被人重重地抓住手腕,恰好卡在先前割刀的地方,剧痛让他一瞬间放弃了抵抗,被远远地抬起抛了出去!他四肢瘫软在地,震惊地回头看,只看见那个杏衣公子十指翻飞,身体流出来的所有鲜血都在空气中凝结住,如同流星散向四方!
一时间,重伤之人爆发出的极强力量将云寒衫震慑住了,如同利刃切断了咒语,她唇角疯狂地沁出鲜血,眼底却涌现出深不见底的笑:“苏晏,你已经重伤濒死,若不及时救治,还能支撑多久?”
她停下来不再念咒,那些尸体和村民便不再攻击,无数双眼睛定在场中的这几个人身上,史画颐终于得了余裕,冲过来将他扶住,摸了一把沈竹晞的脉象,微弱而不停地震荡,她心下一惊,脸上抑制不住地流露出惊乱惶恐之色,段其束绕到另一边夹起沈竹晞,不动声色地察看了他全身的伤势,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撷霜君居然伤得如此严重,全凭一口气吊着才没倒下去。
他一边传音吩咐史画颐不要慌乱,等会伺机离去,一边冷冷地打量着苏晏,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苏晏伤得很重,与云寒衫对峙着,不知道在做什么。这是起了内讧?段其束微微冷笑,觉察到背上另一把封入剑鞘的长剑微微跃动,如同诉说着饮血的渴望。
史画颐握紧了手,小心翼翼地半抱着沈竹晞,避免碰到他的伤口。少年呼吸急促而断续,温热地一声声打在她的脸颊上,夹杂着刺鼻的血腥气,虽然重伤颓靡,他的背脊却挺得笔直,宛如手中锋利的朝雪刀。
史画颐静静地注视着他,忽然觉得充满了力量,在沈竹晞微养了一刻力气,突兀动作的时候,她也同时拔剑而起,与周围那些再度逼近的人乒乒乓乓地交战起来。
正文 第138章 荒草盈丛棘其十
后来,史画颐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如何杀出重围的,疲乏和寒意如同巨网兜头笼罩而下,那些杀戮和鲜血化作蛛丝团团纠缠着,紧紧束缚住她,几近窒息。在她残余的微弱感知中,一切都是亘古的黑黢黢,隐约有剑光如同闪电霹雳削开亘古。
昏昏沉沉中,她如同一具僵硬的尸骸,急速劈杀,动作却越来越迟缓,那些奇怪的不知是人是鬼的村民一拥而上,手里寒光闪闪,就要将她斩杀,忽然有一只手将强弩之末的她拉起来,用坚实的臂膀环住她,史画颐筋疲力尽,颓然瘫倒在他身上,渐渐模糊的视线中看到沈竹晞长长扇动的鸦羽眼睫。
那一刻,她忍不住舒了一口气,放心地在他怀里失去了知觉。
后来在颠簸中,史画颐数次感觉到她在一个人背上不断往前,对方瘦削的肩骨硌着她柔软的脸颊,她再一次沉沉睡去,听到四野里有些微的兵刀声划破死寂,一声一声在耳畔回响。
她沉入了梦里,梦境长风浩荡,山川寥落,她独自一个人走了许久,试图去追前面青衣猎猎的背影。
鼓荡的长风吹起她的衣衫鬓发,模糊了远望的视线,虽然只是针尖大小的模糊背影,仿佛天际展翼飞速掠过的青鹤,她却能清楚地知道,那就是小昙,她这些年来一直在追的人,她将这个人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甚至每一寸骨血都深深刻入了心底最深处,打下了余生不可磨灭的烙印。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
是那年十里红莲夜的灯下初见,还是在无数众口相传的故事里,亦或是在盛夏满池的碧荷并蒂莲前?
史画颐在梦里茫然逡巡,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慢,很快就再也望不到小昙的身影。不知为何,梦里她虽然一身轻松、毫发无伤,气力却流失得很快,她再也没有精力抬足去追,颓然坐倒在空荡荡的地面上喘息着。
她怔怔地坐了许久,忽而有泪盈睫——这不是第一次了,小昙对于她来说,似乎永远都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垂髫之年,她不曾追上那个心向远方、意气风发的少年,后来她也不曾追上那个在夺朱之战里行侠仗义、除灵歼魔的少年英豪,到如今,隔了七年的悠长光阴未见,她更是早已被遗失在那个少年背后的无垠荒野中。
四顾茫茫,史画颐无端地想起曾发生的一件小事——
那时距离夺朱之战的爆发还有很久,只是平安年岁里普普通通的一个时间节点,她却颇为意外——向来对她颇为严厉的大哥忽然神色和蔼起来,谈吐也渐趋斯文,她颇为不适应,几次想要借故问问到底怎么了,出于对大哥一贯的敬畏,还是咽下了问话。
后来某一日,她在家苑里嬉戏时闯了祸,踩断了园里的金盏花枝,甚至将根挖出来扔进了喂养金丝雀的食槽里。金盏花枝是来自漠北的奇异花朵,高寸许,开花大若碗口,盈盈如蜡,馥郁香气绕身经年而不散。她本来也没有多想,可是晚上却被父亲拎到祠堂罚跪,父亲身为宰辅多年,早已处变不惊,此时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阴沉冷酷,背着手,犀利地训斥,勒令她跪了一整个日夜,
她年纪小,又没有进水用食,早已经浑身僵硬,气息微弱,一开始尚觉得膝盖着地处是如针扎般的刺痛,后来已经麻木了,全身直挺挺地,只靠着一股气撑着。她心中委屈极了,不肯服输,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如此生气。
到了第二日入夜时分,父亲消了气,将小小的她横抱而起,先是喂了她一些点心,等到她脸上的苍白转为红润,气息也健康平稳许多时,终于叹息着解释了原因——父亲说,那是来自漠北凝碧楼的礼物,天下只有九株,是要温养好后进宫呈给文轩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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