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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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就有一种不安定的感觉,但不知何时而起……亦或是,早在第一次见陈望的时候,那个人跪在雪地里时,眼睛里没有对命途的仇视,而是写满了谎言。

他给自己安排了一个为父正名、千里奔波考取功名的寒门学子角色,而她就刚好像是天真不谙世事的善心官家小姐一样,走进了他写好的戏文里。

陈望是长于扮演苦主的,寒门出身的苦主,父亲被杀而青云直上的苦主,一步一步……

“……因科举之事木已成舟,我见周围的进士大约是知道的,便劝池冰忍一忍,好全了你这姻缘。”

秦尔蔚颤声说罢陆池冰的卷子被偷换前后事宜,见陆栖鸾仰头看着渐暮的天色不语,便斗胆道:“科举的试卷都是由吏部官员专职抄录了再呈上评卷的,原卷和抄录卷皆要保存,他们能模仿池冰的笔迹将原卷也一并伪造了,调得动此等手段,除左相外不做他想,你还是……啊!”

话未说完,迎面便是一巴掌,秦尔蔚捂着剧痛的右颊,呆呆地看着陆栖鸾阴着脸,用一种令他发寒的语调道——

“我谢你殷殷善意,教他少年意气折尽。”

秦尔蔚见她转身朝陈望的书房走去,急声道——

“不可能的!这是京城,龙虎之地……你惹不起!别去!”

“怕什么?人这一辈子该屈膝折腰的时候太多了,这节骨头,不该折亦不当折。我要把它抓出来见个分明,是虎就杀虎,是龙……就斩龙。”

……

分明是初春的时节,这处新起的书房外却仅有一脉伶仃春绿,俯首于泥瓦坚实的缝隙之间,艰难地攀爬着……

“你那日说的,可还算数?”

书房里茶盏已冷了许久,陆池冰说出这句话时,喉舌里都在发苦。

其实比起这个,他更想问是——便是不屈从于这舞弊之事,他也有探花之才,这状元之名,真值得他折节吗?

白麻系于紫金蟒袍外,今非昔比的寒门书生,面对陆池冰几乎可称得上诘问的话,眼底一片淡然无波。

“……我那日说的,不会娶宋明桐,算数。”

“可你也不会娶陆栖鸾,是吗?”

陈望闭上眼掩去眼底的思绪,道:“家父身故,便是御史台不敢再以辞官丁忧之事逼我……可我,毕竟是儒门之人,需守儒礼。”

陆池冰闭上眼道:“到底是毁诺了。”

“抱歉。”

陆池冰笑了起来,站起来将茶盏扫倒在地上——

“我陆家,哪点对不住你?她……又是哪点对不住你?!”

“……”

“将你捡回来的是她!答应许给你的是她!你父亲被狗官杀了,熬了数宿帮你找罪证将那狗官定罪的也是她!你凭什么?!”

陆池冰发红的眼收在眼底,陈望抬头看他,没有辩解,只说了一句话——

“望,欲做人上人。”

“……”

骨节颤抖着作响,陆池冰头一次体会到何谓恨之入骨,几乎是恨到要动手之事,身后的门开了。

“池冰,你回去……我来跟他谈。”

第二十一章 白衣皮下赤心毁

“……我现在还能背得出你曾写的那半阕薄命女,宁死不愿为恶官织一尺布,不为财贿动半寸心。不知我现在,是否还能听你作出下半阙?”

“陈年旧作,早已淡忘了。”

有时人眼非是你认真去看,才看得清、辨得分明的。

是真是假,至少陆栖鸾此时无从判读。

昨日的陈书生,今日吏部的陈大人,分明不过几壶更漏断浮沉,却恍若时节更迭,翻了二十辜春秋。

“你可知,科场舞弊是重罪,首恶当三族尽夷?”

一案相隔,陈望垂眸道:“望,已无三族可夷,成人上人,或是阶下囚,愿与一赌。”

“好。”

陆栖鸾平日里也笑过痴男怨女的话本,可一旦落在自己头上,却发现恨怒多过怨气,甚至可以用一种冷静到异常的口气直诉自己的想法——

“陈望,你可知妇人最擅者为何?”

“……不知。”

“妇人擅柔亦擅仇,陆栖鸾,最擅记仇。”

嘴上说着记仇,眼里却又清澄得坦然。

“我讨厌事后又查到你有什么苦衷内因,不过即便是有,为你昨日之恶,为你今日之言,我也不会原谅你半分。”

——有内情也不原谅,所以你有什么话,最好现在说。

一如那日她说的让他不必勉强,黑白分明,没有半分犹豫。

陈望闭上眼道:“此事背后之复杂非你所能想,莫要插手,待三五年后,云破天青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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