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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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爬床的通房丫头,比起从青楼赎身的歌伎, 自然是高嬷嬷口中那位身世坎坷的江姨娘更符合谢瑾华心目中构建出来的母亲的形象。她柔弱无辜,她又坚强沉静。他甚至因此而怜惜自己的生母。

而谢瑾华的心事当然不适合和除柯祺以外的人说, 于是柯祺就成了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倾听者。

明明在高嬷嬷诉说往事时, 柯祺就陪在谢瑾华身边, 字字句句都听得很仔细。他们俩得到的信息是对等的。但在接下去的时间里, 谢瑾华依然眼神发亮地用“你知道吗”四个字开头,把他从高嬷嬷那里听来的事情对着柯祺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柯祺能够理解谢瑾华的激动,就不厌其烦地陪他重复着。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两人都躺在了床上, 谢瑾华还在意犹未尽地说着江姨娘。

柯祺原本在白天都已经想好了,睡觉前一定要看看谢瑾华左肩背上的小痣。没道理厉阳都见过的痣, 他却没有见过吧?他很好奇那痣到底长在哪里。结果, 被谢瑾华说着说着,他暂时忘了这回事。

黑暗之中,谢瑾华不知道是第几遍在重复着相同的话题。

你知道吗!我娘肯定是识字的!

你知道吗!我娘肯定特别温柔!

你知道吗!我肯定有很多地方很像我娘!

“嗯,我知道的……”柯祺半睡半醒间还在努力附和着谢瑾华, “对了, 明日记得问问娘原籍何处。”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但愿高嬷嬷知道这个。”谢瑾华说。

柯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第二日,谢瑾华迅速地用过早饭, 就迫不及待地把高嬷嬷招到了跟前问话。他心中已经认定高嬷嬷并非是江姨娘重用之人了,但哪怕高嬷嬷只能给出一些模糊的信息,谢瑾华也愿意听她多说一些。

通过高嬷嬷的话, 江姨娘的形象变得更加直观了。

那是一个柔弱的女人,有些悲风伤月的性情,不爱说话,喜欢独坐。

当问及江姨娘的原籍时,高嬷嬷竟然说出了一个叫谢瑾华十分熟悉的名字。柯祺原本猜测江姨娘应该是京郊人士,却没想到她就是叶丘村的人,和他们的好友叶正平同一个村子。这真是太巧了啊!

“反正这回休沐的时间长,不如我们去叶丘村看看吧?说不定还能找到姨娘住过的屋子。对了,那村子里肯定还有很多人记得姨娘。”柯祺说。当着下人的面,他和谢瑾华还是称呼江姨娘为“姨娘”的。

谢瑾华的心已经飞到叶丘村去了。

叶丘村是一个大的村子,比落泉村和郝家村都要大。叶丘村的村民整体而言是算富裕的,因此村里就有私塾,这些年出了不少秀才。早几百年的时候,“叶”还是村子里的大姓,可现在这村子里只剩下十几户叶姓之人了,如今村里最大的两个姓氏分别是“江”和“安”。听说,两个大姓想要给村子改名。

谢瑾华一刻都不能多等,柯祺便叫人准备好了马车。

即便修过路,去叶丘村的路依然和官道不能比,马车颠簸得厉害。谢瑾华上回去叶丘村时,柯祺被大哥叫回了谢府,他就只带了厉阳在身边。那时,因为太颠簸了,谢瑾华把厉阳当作了人形靠垫。

厉阳身为最优秀的生活助理,总是能急少爷所急,想少爷所想,这一回当马车刚开始颠簸,他就非常主动地挺起了宽厚的胸膛,说:“主子,接下去的路都有些难走,您要不要在小的身上靠一下?”

柯祺闻言默不作声地看了厉阳一眼。

厉阳立刻缩回去了。

我干嘛要多嘴说这个!厉阳在心里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柯祺这才笑眯眯地对谢瑾华说:“谢哥哥,厉阳说得不错,你不如在他身上靠一会儿吧,省得难受。”厉阳那么大的个子,靠在他身上,可以完美减弱一部分震荡,简直就是出门必备的好小伙子。

谢瑾华的脸色稍显苍白,道:“谢谢柯弟关心,我……”

“别犹豫了,靠着吧。我和厉阳都比你能适应。”柯祺笑得无比真诚。

厉阳能说什么呢?谢谢柯少爷拿着我的肉体讨好主子?厉害啊,我的柯少爷!

马车直接驶到了叶正平家的正门口。叶正平在后院喂鸡,他外甥女郝萱儿在院子里背书。听到动静,叶正平绕回前院。当他看到谢瑾华和柯祺时,他非常诧异。并非是他不欢迎小夫夫上门,只是对于同窗好友来说,没有下帖子就先上门了,这种行为多少有些失礼。叶正平差一点以为出什么事了。

叶正平赶紧领着人进堂屋坐了。

柯祺捏了捏谢瑾华的手,于是谢瑾华只笑了笑没说话,把一切都交给了柯祺。柯祺也不说原因,只开门见山地问:“正平兄,叶丘村里可曾有位江姓的秀才,他若能活到现在,大约有五十来岁……”

这问题虽问得没头没尾,但叶正平并没有寻根究底,道:“你们问的可是钰姐姐家?”

“玉姐姐?”

“金玉为钰。”叶正平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他比谢瑾华大了七八岁,也就是说,他对于当初江老秀才去世时发生的事还有印象。江老秀才孝期刚过,那位名为江钰的女子就被人逼得差点没了活路。

对上了,对上了!谢瑾华激动地握着柯祺的手,叶正平口中的“钰姐姐”必是他生母无疑了!

叶正平叹着气说:“虽然没有正式拜过师,但江秀才确实是我的启蒙恩师。只是我娘……”江秀才是老鳏夫,叶正平的娘是寡妇,因此两家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走得太近了,否则唾沫星子能淹死他们。

“我娘怜钰姐姐无母,那时便在私底下常叫我姨多照顾一下她。你们若想知道江家的事,不如去问我姨。”叶正平又说。他口中的姨是指安学友的母亲。叶安两家处得好,叶母和安母就像亲姐妹一样。

“先不麻烦婶子了,正平兄还知道什么,都一并告诉我们吧。”柯祺说。

过去的事和高嬷嬷说的差不多。江秀才中年才得一女,自是如宝如玉一样养大。因此江钰自小和村里别的女孩不一样,江秀才不许她在人前抛头露面,每日都把她拘在家里念书绣花。而江钰确实是个本性沉静的人,平日只和安学友的母亲有些交流,因为她的绣品是由安母帮忙送到城里去换钱的。

江老秀才在世时拒绝了族中叫他过继子嗣的提议,打算把家产都留给女儿。但他死得突然,不知道族里最后是怎么运作的,还是把他的家产收去了大部分。等到江钰出孝时,她拿出了一本律法书,道是有女无子的人家,可以不过继子嗣,但需要把财产的三成捐给朝廷,女儿只能继承其中的七成。

江氏宗亲怕江钰真去告他们,就打算先下手为强。那时,叶正平母亲已经和安学友母亲商议好,想让安学友的父亲去江秀才几位旧友那里走一趟,他们肯定能为江钰做主。然而,江氏宗亲当天夜里就有了行动,他们觉得只要给江钰按上一个通奸的罪名,那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说江氏宗亲的不是。

江钰就挣扎着跑出去跳了河。

“……后来又说江姐姐为一位贵人所救,为报救命之恩,就留在那位贵人身边做妾了。”叶正平很努力地回想着小时候听来的事,“那位贵人还派了一位管事来村子里,帮江姐姐的屋子重新翻了新,又把江氏宗亲里当初逼迫过江姐姐的那些人通通抓去报官了。不过,江姐姐本人却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江老秀才的家产也都被收回来了,但江姐姐已经用不上,就全部捐给了村里,用于村中私塾的日常开销,有些念不起学的人只要成绩优异还能得到补助。也因此,虽然江家没人了,村里还有人念着他们的好。江钰在村子里时很低调,不怎么和人见面,如今却被村里的人美化成了天仙一般的人物。

“我娘曾感慨过,她没帮上江姐姐,好在江姐姐还是有了活路,这也是老天有眼。”叶正平说着说着终于意识到了不对。江姐姐给贵人做妾去了,而谢瑾华则是庶子,此刻谢瑾华追问江家的旧事……

柯祺轻轻拍着谢瑾华的后背,又看向叶正平,问:“江家的旧屋还在吗?我们想去看看。”

“在的,在的,我这就带你们去。”叶正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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