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是凉州人士,面容比大秦女子冷硬些,线条利落,有些深邃的眼窝瞧着便觉得不好惹。奇怪的是,明明从前的明昭皇后同她生得一样,也没给过人这种感觉。
郑王妃赶紧移开视线,看向张尚仪。
张尚仪口中的帕子已然被人取出来了,但在燕珝和徐贵太妃面前,她不敢乱说话。
她不觉得自己说的有问题,她的问题在于,忘了眼前的人早便不是那个好惹好欺负的明昭皇后了。
有她这样想法的人不止一个,只不过燕珝登基后,所有人硬生生将自己对明昭皇后曾经的不喜憋在心里,只要想到他们要一次次对着曾经看不上的北凉人跪拜的时候,都能想起她从前的那些样子。
但云烟讨厌他们这样的行为。
她冷着脸,开口道:“徐母妃,进宫多日未曾拜见,是小辈失礼。”
徐贵太妃怎么可能谴责她,面上带着笑,“无妨无妨,本宫年岁大了,就盼着你们这些小辈过好自己的日子,你初入宫,在宫中有不适应的需要时间,也属正常。”
“多谢母妃理解。”
云烟算是很客气了,徐贵太妃面上带着点笑,心下定了主意。
“今日……是怎么回事呢?”她问得恰到好处,换来云烟一声轻哼。
就在张尚仪以为她要说自己妄议尊主,贬低明昭皇后的事时,只见她转了身子,看向燕珝。
面容矫揉,刻意道:“陛下,您可要为妾做主啊!”
燕珝轻咳一声,“有事说事,方才不是说你有冤屈么。”
云烟深深叹气。
“妾方进宫,未曾见过徐母妃,方才来寿康宫的时候还很是害怕……”
“哦?”燕珝很配合,“害怕什么?”
“妾这样长的时间,一直以为徐母妃讨厌妾,不喜欢妾,所以才刻意找人磋磨妾的。”
她声音哀婉,像极了被人欺负的小媳妇。
郑王妃大惊失色,徐贵太妃再沉稳,也头回听到这样的话。
“云贵妃何以如此想,你我第一次相见,先帝去后,我就在这寿康宫日日吃斋念佛,何以与贵妃有冲突呀?”
“妾也纳闷呢,”云烟做出捧心状,“还道是一直未来给母妃请安,让母妃心里不悦了。”
“可今日一见,和母妃一见如故。母妃这样慈眉善目的,定不会生妾的气。妾这才明白,压根就不是母妃的问题。”
她抽了抽鼻子,道:“原来都是张尚仪蒙蔽了妾,让妾以为自己初入宫,就讨人厌了。”
燕珝看她一眼,轻声一笑。
“看看是谁,给朕的贵妃脸色瞧了,竟让她这般伤心。”
他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手上转动着的扳指发着冷光,叫人看了心生敬畏。
郑王妃毕竟年轻些,道行浅,不如徐贵太妃沉得住气,目光转了又转,最终还是没开口。
……云贵妃那模样,哪里像被人给了脸色伤心了?
众人面前,张尚仪在下方,已经想好了无数话语辩驳云贵妃可能有的指控,却没想到她根本就没提起她。
让她一个人被绑被晾在下面,反倒哀哀同徐贵太妃说起了话。
心里骤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便听云烟道:“张尚仪不是徐母妃送来的人么,她惯来对妾挑刺,让妾以为……是母妃专门交代的呢。”
果不其然,徐贵太妃一拍桌木。
“竟有此事!”
“是呢,”云烟道:“张尚仪不仅日日训诫妾,还嘲讽妾不知礼数,让妾明明学会了的规矩做上多遍。”
她的眼中有些凄婉,瞧着可怜得紧,几乎能哭出来,“明明已经学会了呀,还让妾一遍遍做,挑刺呢。”
“张尚仪,”不用她再多说,徐贵太妃便冷眼唤她,“可是如此?”
“回太妃,事实并非,并非如此呀。”
张尚仪往前爬了爬,看着一副忠诚模样,叫人瞧着还以为是什么样的忠仆,“贵妃娘娘只怕是误解老奴了,老奴都是为了娘娘好,娘娘做不对,多做几回联系着不就对了么,便是从前的皇子公主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怎就老奴刁难娘娘了?”
徐贵太妃颔首,看向云烟。
“张尚仪说得倒没错,自立国来,我们大秦便是礼仪之邦,从未含糊了礼数,若是哪里有了问题,自然是要多学上一学的。”
“可是哪里如此呢,”云烟歪了脑袋,“徐母妃可要给妾做主呀,妾不敢称是聪明人,但明明一学便会,做得极标准的,尚仪还是要挑妾的刺……”
张尚仪被捆着,听她做戏这样久,终于急了,“娘娘明明次次都没做对,若是真作对了,奴婢定不会为难娘娘的!”
云烟起身,抹着并不存在的泪水,规规矩矩走下高台,在殿中站立。
无论是走,还是站立,俱都端庄笔挺,不曾动摇半分,瞧着便是好一个大家闺秀的模样。
她又瞧了张尚仪一眼,道:“让张尚仪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嬷嬷来教导妾,妾也知道母妃是费了心的,只是不知妾的规矩有何错处,竟然能让尚仪连着这几日都揪住不放。”
云烟看了燕珝一眼,分毫不差地将自己近日所学远远本本做了出来,动作行云流水,气度端方,瞧着根本不像初入宫的农女。
……倒像是在宫中生活了多年,处处都挑不出任何错漏的后妃。
徐贵太妃也不是不知晓张尚仪近日头痛,只是未曾想到她口中鲁莽不知礼数的云烟竟然也妥帖至此,不出任何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