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道:“无论是吃,穿还是行走卧榻,妾都学会了。偏偏尚仪日日让妾跪在面前,说什么三拜九叩乃是大礼出不得差错,让妾做上做多回。”
“你……”
张尚仪双眼都瞪大了,脸上的皱纹几乎都要被惊讶磨平,云烟今日的表现根本就不想平日的她,她明明懒散娇柔,什么都不愿意做,怎么今日忽地就会了!
还未等她开口,便听茯苓道:“主子说话,哪有你开口的份儿。”
侍卫立刻将她压住,殿内顿时清净了不少。
云烟赞赏地看了茯苓一眼,道:“妾之所以这么久都忍着,一方面是以为尚仪是徐母妃的人,一切都是徐母妃的意思,另一方面,是因为尚仪一口一个故去的明昭皇后,这样大的一个旗子扯出来,妾半点不敢反驳,只能任由尚仪磋磨。”
“尚仪说,妾这样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比得听她的话,因为当年明昭皇后在尚仪面前,也是大气都不敢出的。”
“她还说,明昭皇后当年可是一学就会,规规矩矩让她做上百遍也毫无怨言,”云烟露出了个疑惑的面容,“可这同妾听到的传闻可不同呀?”
徐贵太妃面上的表情有些颤动,眼看着有些绷不住了,郑王妃赶紧接道:“贵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传闻?”
“妾不大明白。”
云烟站直了身子:“既然都说明昭皇后出自从前的北凉,乃是荒芜野蛮之地,没有规矩粗俗得很。”
她目光扫过郑王妃,换来对方瞬间变得死白的脸色,“可明昭皇后的规矩不就是张尚仪教的么?明昭皇后规矩不好,为何无人斥责张尚仪?”
“但是张尚仪又一口一个明昭皇后学得快,学得极好。”
云烟看了看未曾发话的燕珝,“这不矛盾吗,陛下。”
“张尚仪,”燕珝恰到好处开口,“你如何说?”
还未等张尚仪开口,便听云烟继续道,“还有一点。”
“尚仪一边说,明昭皇后学得快,一边又让她同一个动作做上千百回,甚至还用上了戒尺。”
“这……尚仪自己听着,不觉得发笑么?”
云烟收起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张尚仪。
后者仓皇解释,道:“皇后娘娘当初确实是在奴婢处学规矩的,奴婢日日兢兢业业教导,皇后态度也极好,只不过是皇后自己要求高,多做上几次也是正常……”
“尚仪自己说的百余回,”云烟反驳,“什么只是多做上几次?”
她拂袖,“徐母妃,你可瞧瞧,张尚仪口中有一句实话么?”
徐贵太妃有些头痛,“那依贵妃说,要如何?”
“自然不能让妾来说,”云烟坐了回去,坐在燕珝的身边,“宫规如何,便如何处置。妾也不是胡搅蛮缠之人,差不多就行了,毕竟张尚仪说自己德高望重,就是陛下也不得不敬她几分,妾哪里好多插嘴呢。”
张尚仪一僵。
燕珝似笑非笑,“没想到张尚仪在朕不知道的时候,是这样说话的。”
“也未曾想到朕的皇后,在你们口中竟然是这等模样。”
燕珝垂眸,手中的扳指缓缓转动,“粗俗无礼,野蛮?”
他冷哼,像是被气笑了。
“一个两个的,都欺上瞒下,皇后去了便不知道这宫中,究竟谁是女主人了么?”
眼看着帝王之怒,宫女侍从跪了满殿,郑王妃也适时跪下,道:“妾愚钝不堪,自知从前说错了话,还请陛下责罚。”
“既然喜欢用戒尺责罚人,”燕珝沉吟半晌,“那便百倍千倍还回来好了。”
云烟眼中没什么波动。
不是她变得狠心,是在这宫中,尤其是当初听付菡和燕珝说的明昭皇后当年所受的委屈后,心中愤懑不平。
这样的惩罚已经迟到很久了。
燕珝从来不喜欢明面上的敲打,他习惯了暗地里收拾,可总有些蠢货摸不准主子的心意,自作自受。
燕珝坐在上首,看着张尚仪被拉下去。
忽然觉得,这会儿若坐在身旁的是阿枝,不知该是如何的心情。
胸前有些抽痛,他抿唇皱了眉头,云烟察觉到他的动作,“陛下不舒服么?”
燕珝摇头,神色恢复如常。
“无妨。”
他站起身,“只余旁的人该如何处置,太妃想来比朕有经验。”
徐贵太妃也站起身,微微行礼,“陛下的意思,本宫也听明白了。宫中人多,不正之风确实应当尽早处理,从前未曾整治是本宫的罪过,还请陛下恕罪。”
“怪不了太妃,”燕珝看了跪地的郑王妃一眼,“四嫂也不必跪了,不过是被人云亦云地蒙蔽了而已。”
“是。”
郑王妃垂首道:“皇后恩德妾身从前便知晓,被不长眼的奴才们蒙蔽,才有了口舌之误。日后定当谨言慎行,不敢造次。”
燕珝“嗯”了一声,也未曾同众人客套,便带着云烟离开。
云烟离开的时候,回首看了郑王妃一眼。
她……似乎这些本就不是她的本意,她可能,也和当年的明昭皇后一样,身处自己的那个环境中,有不少身不由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