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空大师说,回去说不定就醒了。
她轻手轻脚走近,走进里间,看向榻上躺着的身躯。
那身子半点未动,一如她离开时的模样。男人面色安宁,鬓发未乱,端得是玉面君子,倒是她乱了方寸。
云烟心一沉。
还未醒来,他还未曾醒来。
她走近,半倚在榻边。
燕珝呼吸很轻,或许是伤重,云烟总觉得他的呼吸轻到好像马上便要消散。
身上有着重重的药味,草药气息包裹着他原本便有的淡淡冷香,竟也不觉突兀。
但不好闻,云烟讨厌这样的味道。这种味道必然伴随着伤病,还有血腥气息。
他身上的纱布还是浸出了淡淡的血色,云烟不敢动他,怕他稍有动弹便伤口破裂,只能不知所措地拉着他的手。
燕珝是有些喜欢拉着她的,云烟不懂为什么,每次被燕珝牵住掌心,都有一种被紧紧包裹住的感觉。
现在他的手无力地垂在榻边,她忍着伤心,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手中。
“郎君,”她轻声道:“你听得到吗?”
没有任何回应,甚至眼睫都未曾动过。
他的手有些凉,云烟用自己的双手捂着,想让他暖和一点。
“我去见了大师,圆空大师,不知你认不认识,”云烟声音很轻,像是在同恋人说着寻常闲话,“他说你也做梦,一些幻梦。我想了想,我自己也经常做梦,不知你我的梦是否有相似之处。”
“我想啊想,虽然许多次都很讨厌这种梦境,醒来会头痛嘛。但是仔细想想,还是能回忆起来,有时候还是笑着醒来的。”
“就是醒来的时候,还会有些失落的感觉。”
云烟歪着头,靠近他,“有时候我也会想,说不定梦里的人就是你和我,我们一起在山野之间,你读书习字,练剑,我就做做针线,看着你,什么也不做。”
她想了想,“也是做的,我会煮汤,会抓鱼……也挺美好的,不是吗?”
她不记得自己有抓过鱼,但这样的话就好像藏在记忆深处一般,被她说了出来。
“不说这些,”她道:“我的梦境是这样的,你的呢?你好像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些。”
她不笨,“这是你很少入眠的原因吗?是害怕做梦,还是单纯睡不着?”
她不是没有注意到燕珝很少入眠,偶尔入眠睡得也很浅,只是她见惯了燕珝这般模样,便以为他本就如此。
当皇帝的人,怎么说都挺忙的,或许日日忧心国事,睡不着也是正常。
但现在想来,或许许多事都早有征兆。
他在她提起有血腥味之后,便极少搂着她睡觉。在她提起他近日身子是否虚弱的时候,一直转移着话题,反倒问她会不会头痛。
是她太傻,有时候,稍一打探,或许就能知晓真相。
她宁愿头痛,痛也只痛得了那么一会儿,但他的血……
云烟想想,就觉得疼。
她沉默地坐了会儿,又有点想哭。
半靠在榻边,她声音很低,带着失落。
“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看看我呀,”云烟捏着他的指尖,“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有点喜欢你了呢?”
“只有一点,一点点。”
云烟比划着,想起他看不见,就又放下了手。
“好吧,其实也有很多。不过你这样躺着,说不定我就不喜欢你了。”
云烟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我还是喜欢活人,陛下这样躺着都没以前好看了。”
“快点醒来吧……”她呢喃,“我都说了喜欢你了,还要我如何?”
手中燕珝的指尖蓦地一动。
云烟有些不可置信,心头一跳,紧紧盯着方才动弹过的指尖。
指尖发白,被她捂着带着点粉意,又因为她方才的动作,好似真的醒了过来。
可半晌都没有再动弹过,方燃起的希望又一次消散,她泪水滴落下来,落在燕珝的掌心。
“哭什么,”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云烟转过视线,黑沉的眸子盯着她,满是柔情,“朕还没死。”
云烟终于放声哭了起来,她拉过燕珝的手,“不准说那个字!”
“我以为,你会盼着我死。”
燕珝抬起手,想要拭掉她的泪,“但我听到了。”
“听到什么?”云烟傻傻抬眼,泪水被燕珝的指尖擦净。
“听到了,你说,喜欢我。”
燕珝勾勾唇角,像是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