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换好了衣衫,头上戴满了新打出来的珠翠。自那日汤泉池后,燕珝似乎就很是喜欢芙蓉花了一般,为她打了不少首饰,加急让人做出来,如今耳垂上的坠子,头上的钗子,都是芙蓉花的样式。
正好此时满园花色,人也不输花容,云烟去往水榭之时,无人不为贵妃娘娘的容颜惊叹。
今日能来到此处的,无一不是达官贵人家的夫人或是高门闺秀,大多落落大方,没有那等拘束之气。云烟就喜欢大家都大大方方地玩耍,招呼了各位吃茶用点心,便坐在了水榭之中,看人在亭台之上唱戏,咿咿呀呀好不欢喜。
她特意不让那些男人们来此处,后院之中,只有女儿家家。燕珝若来,定要时时刻刻盯着她,那段世子来了,定也会盯着付菡。她老早就叮嘱了燕珝,今日欢喜,绝不能让任何人影响了她。
燕珝自然是应下。
付彻知和季三娘也到了扬州,付菡害喜有些难受,稍坐一会儿便回了去,季三娘陪着云烟坐在上首,身边的夫人们连声称赞着。
云烟有许多人都不认识,但也不妨碍她听曲看戏,本就是同乐的时候,她开开心心吃着第二碗冰糖百合马蹄羹时,眉头一凝,碗放了下来。
季三娘主动道:“娘娘,怎么了?”
云烟拍拍胸脯,“有些……有些难受。”
“怎么难受?”季三娘目光挪到碗中,“这羹妾也用了不少,是羹有问题吗?”
周边一夫人机灵接话,“这羹定然不会有问题,莫不是娘娘……”
“哟!是了,娘娘这样盛宠,可得唤太医来瞧瞧。”
“是呀,是呀……”
云烟摆摆手,“不必了,应当就是用多了,吃得有些杂。”
她都这么说了,下首那些夫人们还没摸清这位贵妃的性子,也就只好作罢,没得惹了娘娘不高兴。
云烟放下碗,只是看戏。
心里却翩跹起来,若说有,也不至于这么快,半月前二人才有了头一回,这几日虽然勤,但她也知晓就算有,也不至于这么早便有了反应。
但……万一呢?
她又怕是自己近日吃得杂了,揉了揉小腹,没感受到有任何感觉,付菡若在就好了,起码能给她把把脉。她若这会儿唤了太医,定然会让整个园子都心惊胆战,等着她的结果。
她不想要这样,借口更衣,同茯苓一道往后院住处去。
那些夫人们也见惯了这样的贵人出来坐坐便回去,俱都笑着送她离去,继续看戏。
经过几处芙蓉花丛,云烟步履缓了下来,此处无人,茯苓道:“娘娘,需不需要奴婢去寻胡太医?”
云烟心跳快了几分,最终还是顿了脚步,拉着茯苓的手,“也别,别说是那什么,就说吃多了,胃有些涨。”
她说完,晃了晃手:“……你亲自去,旁人我不放心。”
“奴婢知晓的,”茯苓一笑,“娘娘也盼着呢?”
“也不是盼着……”
云烟不自觉地将手放在小腹,唇角微扬。
她既然喜欢燕珝,那同他孕育个生命,自然也没什么。
她喜欢小孩,喜欢热闹的。
茯苓应声去了,她也欢喜得很,一路伴随着娘娘同陛下这样久,若真来个小主子,她也开心!
云烟站在芙蓉丛边,身后跟着小菊和几个宫女太监,几人陪着她转转,云烟问道:“陛下这会儿在何处?”
“在前厅,应当在同扬州郡守、郡丞说话。”
小太监答道。
云烟道:“有些累了,你去问问陛下,要不要午间回来歇息会儿。”
小太监应声而去,云烟停在花丛之前,瞧着这好天色。
天高云淡,还未彻底凉下来,日头晒得人暖洋洋的,云烟抬手遮住了天日,心道生辰,也是个好日子。
过了生辰便大了一岁,从前的她,哪里过过这样的生辰。
同所有人一道欢喜,而不是……好容易得来的牛乳都被姐妹挥洒掉。
……牛乳?
云烟站在暖阳之下,身子却阵阵发冷。
她怎么会想起,那样的场景?
云烟不自觉闭上双眼,眼前仍旧浮现着不少画面,她的泪,她的痛,她从马背上摔下,多少人的鄙夷和笑声……
她晃了晃,有宫女赶紧扶着,同小菊道:“娘娘,可是日头太大晒着了?”
云烟摇头。
她知道不是。
同这样温暖的阳光没有关系,是她的问题。
额角痛了起来,许久未曾有过的头痛在她想起那碗被挥洒掉的牛乳之时剧烈地痛了起来,好像在嘲笑着她今日的欢喜,完全是凌驾于当年她与阿娘的痛苦之上的。
阿娘,还有阿娘……
她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还有个阿娘了。
云烟脚步仿佛生了根似的扎在原地,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