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2)
郑薇停下哭声,顺着那双靴子往上看,靴子边缘的正前方各绣了一朵藏蓝色的梅花。
郑薇呆了呆:这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沈俊吭哧吭哧地挤了一句话:“娘娘你别哭啊。”
郑薇正要答话,但是刚刚大概哭得太狠,她鼻子倒先哭得被堵住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马上流下来!
郑薇尴尬以极:这时候能流下来的还能是什么?但这人死活没看出来她的窘境,还杵在她面前一步也不动。
郑薇无可奈何,再不擦的话,鼻子里的东西都快要顺流而下了,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心道:反正每次见到他,自己不是在罚跪,就是落水了,要么就是要摔了,总归没有个好形象。她正伤着心,且顾不得那么多,就着手里的帕子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恶声恶气问道:“你是有什么事吗?”
反而是沈俊被她惊了一下,忙将眼神错过些许,“娘娘不是说要找微臣吗?您是有什么事吗?”
郑薇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之前的事,心里虽仍尴尬着,但她的确是走投无路了,这件事既然季氏连告诉都不愿意告诉她,更何况是帮她在她跟姜氏之间传信?而且季氏就是能帮她传个一次二次,那万一姜氏死活拧着要出家,她还能一次次地用威远侯的资源帮她们母女联系?更不必说,这样频繁地传递消息本来就容易让这些暗线过早地曝露。
她只有求眼前这个曾给过她数次善意的陌生人。
郑薇深深地吸口气,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底气严重不足:“是我想请你帮个忙。”
她抬眼忐忑地看一眼沈俊,对方正专注地看着她。她微微低下头:“刚刚我娘的事你都听到了吧?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请你帮我给我娘带封信。”
郑薇以为沈俊至少要考虑一会儿才会回答的,没想到他十分爽快地就点了头:“没问题。”
反而是郑薇先愣了:“啊?”她不敢相信地再问一遍,“我是说,我想让你给我带封信出去,这也能行?”
沈俊看一眼这女孩子通红的眼睛,肯定答道:“能行,你什么时候把信给我?”
郑薇没想到这么简单就能把事情解决,反而有些踌躇地问道:“这于你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这个女孩子明明已经焦急得躲在这里大哭了,却还担心会不会连累到他。
沈俊看着她,心情莫名有些柔软:“娘娘还是先想好您的信写好了怎么传给微臣吧。”
突然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下来,郑薇险些没乐晕过去,好在她还知道这是哪里,忙稳住了心神,恨不得对沈俊感激涕零:“沈侍卫,我真是,真是太谢谢你了。你要真肯帮我这个忙,可是救了我的命!”
郑薇一激动,又眼泪汪汪的了。只是这姑娘大约不知道,她刚刚躲在角落里哭,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蹭了一道黑泥,在她白生生的脸颊上格外的显眼。
沈俊右手动了一下,却又悄悄地将它压会到了身体的侧边。声音里带着些许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苦涩:“圣恩浩荡,娘娘以后自是有无边富贵可享,往后再有这样的事,会有很多人来帮你忙的。”
郑薇略略拢了眉:沈俊这是说她要得皇上青眼了?他怎么会这么想?
但她自家人知自家事,闻言不以为意地摇头道:“那怎么可能?我一个小小的美人,无姿无色的,陛下怎么会看上我?”
沈俊认真地看住她,道:“非也,娘娘前两月曾大谈荔枝的物性,说过荔枝此物最是娇贵不能保存,当时陛下就在旁边的御花园站着,陛下曾赞过娘娘是才女。”
郑薇刚要否认,突然想起那个至今都难忘的晚上,脸色顿时白了,她有些惊慌地问道:“六月?你说的是不是一个傍晚?”
沈俊刚要答话,面色突然微微一变,冲郑薇拱了拱手,“有人来了,微臣先走了。娘娘若是写好了信,使人送到坤四所的侍卫房里找我就是。”
“等一下!”
郑薇一听就急了:还要给他送过去?别说她根本不敢随便把这样的东西交给旁人,就是给了,她们外廷跟后宫分属于两个地方,寻常连小太监都不能随意在两边穿行,她一个小小的妃嫔,到底要怎么才能安然无恙地把东西给他送到手上?
她道:“我找不到人去啊,你能不能再说一个地方?”
沈俊没想到郑薇叫住他就是为了说这句话,他耳朵里听着脚步声越发近了,心下不由得焦急:“你叫那天撞了蒋太医的小太监送过去即可,我会交代同僚放行的。”
郑薇被他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震得傻了:那天晚上她是让澄心找了一个郑家的人去拦一拦蒋太医,可安排都是澄心在做,澄心找的谁撞的蒋太医,别说她根本不知道,就是知道了,她也不可能找郑家的人去递这封信啊!
还有,这个人他到底知道多少事?!明明她那天的表现连皇帝皇后都没看出来破绽,他又是从何得知蒋太医的受伤跟她有关系?郑薇在飒飒的秋风当中出了一身的冷汗,总觉得自己做什么事都像是被人看穿了一样。
郑薇迟迟没有答话,沈俊却等不及了,只当是她同意,他不再多言,甩开步子转身离开了这里。
郑薇还没从强烈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便看见沈俊跟乔木在拐角处擦身而过。
乔木端着一个铜盆快步跑来,惊疑不定地问道:“小姐,那里怎么会有一个侍卫?”
郑薇“嗯”了一声,听见乔木的声音,才是彻底回了魂,她随意指了个位置,“我怎么知道?那个人刚从那个房间里出来便走了。”
这些侍卫也会有一些在后宫中轮岗,乔木并不当一回事,问了这一声之后便专心地绞了一把布巾,帮郑薇擦拭起弄脏的衣襟。
郑薇一动不动地站着,任乔木帮她清理着身上残余的秽物,心思又飘到了刚刚离去的沈俊身上。她自问自己设计的一切没有透露给任何人,若非此事必须要用到郑家在宫里的人手,她一开始就不会骗郑芍,说她会帮郑芍出主意,毁掉云充容的脸。
理想的情况,她应该自己承担设计帝后以及云充容的所有步骤,这样的话,也不会让郑芍感觉到自己在被郑薇利用愚弄,从而伤害到她的感情。可郑薇左思右想,她实在无法一个人完成,只有把计划透露了一部分给郑芍和澄心,而她们每个人知道自己所要完成的部分也不尽相同。
像郑芍就是帮她挑出谁对芦荟最过敏,并把浓度稍浅一点的玉容膏送给她,而澄心则是只要听见云充容那里出了事,第一时间就是要想办法帮她把赶去的御医拖住,能拖多久就要拖多久,好让戏能够顺利地唱完。
她自问这个计划虽不是十分完美,但绝不可能一眼被人看透。现在却一语被一个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男人喝破,她又是惊吓,又有些沮丧。
“小姐,你眼睛怎么红了?你哭了吗?”乔木大吃一惊,丢了帕子连声追问道。
郑薇想着,她或许以后还要找沈俊帮忙,说不定还得找他多次。乔木基本跟她形影不离,瞒着她也无益,说不定,她还要找她帮忙,她擦了擦眼睛,道:“我们回去再说吧。”
郑薇却不知道,她离开之后,一个人从最角落的大柱后转过来,望着郑薇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笑了:“皇上对她有意思,她跟这侍卫好像又有些说不清的关系,真想知道,郑芍知道此事后会是怎样的脸色。”
郑薇主仆二人回到景辰宫的时候,景辰宫上上下下跟过了年似的个个兴高采烈的。
乔木拉着丝箩一问,才知道郑芍回来后开箱赏了每个人一两银子。
丝箩原本笑得甜甜的迎上来:“乔木姐姐,盈夫人那里发的银子我给你领了回来,一会儿我们回屋去拿。”
乔木哪还有心思问丝箩银子的事?这一路跟着郑薇回来,眼瞅着她眼里就像蕴了风暴一样,整个人简直是置身在六月夏天的乌云之下,看上去即将马上爆发!
乔木还没打眼色让丝箩下去,反而是郑薇开了口:“丝箩你看看厨房里有没有热水,我简单地洗一洗。”
丝箩屈膝应了,等她一离开,郑薇的神情立刻彻底绷不住了。
“小乔,我娘她要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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