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1 / 2)
然而即便没有了看门的,这仓廒大门也是没法儿进,因为还有门锁啊,这结结实实水磨大石砌的仓廒,连窗框上都安着铁栅栏,唯一能够进出的,也就只有那扇上着锁的包着铜皮的门了。
萧宸和五枝看向燕七,等着这位拿主意,这位只要说个破门而入,俩人就随时准备冲出去了,然而当然不能真这么干,燕七想了想,又细细在离得最近的那间仓廒窗上看了两眼,示意萧宸和五枝替她放风,悄步走上前去,试着将手伸进铁栅栏内去推那窗扇。
燕九少爷说粮仓“每仓分二十四廒,三间为一廒,每廒置一门,每仓有二人守门”,这样大的雨,守仓门的和守外头大门的不一样,不可能整夜站在外头淋着雨的守,所以他们应该会在仓内看守,偷个懒儿歇个晌的话,肯定是会把门从内上了闩,免得被查岗的查住,然而这样的夏天雨夜,门窗都关得严严还不得闷死?关门是怕被查岗的当场抓住,那么窗户肯定是会开道缝为了透气的吧?中途出去喝顿酒,一会子还要回来,窗户说不定就没有从内上闩呢?
燕七挨个儿沿着房间试下去,果然发现了某间仓廒上的窗户没有闩,一推便推开了一道缝!
可这窗户上还安着铁栅栏呢!萧宸和五枝看着燕七,燕七把身上的旅行包和弓箭全都卸下来塞到两人手里,抬脚蹬上窗台,一吸气,硬是从两根栅栏之间不算宽的缝隙中挤了进去。
姐早就瘦了好吗!
在两位男士的目瞪口呆中,燕七轻巧地推开窗扇,进入前却先把脚上的靴子脱了放在窗台上,鞋底上有泥,当然不能带进仓里去,外头地面上的脚印却不必担心,雨势这么大,用不了一会儿就能把泥渍冲个干净,而窗台上的泥印一会子离开时擦掉就是了。
跳进粮仓,里面倒也不算太潮湿,还设着许多防潮用的席片和木板,那些盛有粮食的袋子罐子摞成了山,每一个都不小,每一个都无法从栅栏窗里塞到外面去。
好在装备带得够全面,燕七拎出一口装着米的大麻袋,解开缚口的绳子,让萧宸把带来的油布递进来,一端塞到麻袋里,一端塞出去到窗外,下头接着旅行包,而后燕七就在里头举着麻袋往外倒,袋里的米顺着油布卷成的筒滑到了外头的旅行包内。
倒完一袋米,燕七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从这间屋钻到了后面的屋子去,每三间为一廒,每廒只有一门,也就是说这三间屋子连成一气,只有外头这一扇门,后头两间虽没有对外开的门但有窗,燕七将这两间的窗户都打开,而后回到第一间来,示意萧宸帮她拿走靴子,再将窗台上的泥渍擦掉,最后将窗户关好。
三个人转移到最后一间的窗口继续偷粮行动,五枝放风,燕七在屋里偷粮,萧宸在外头窗口接粮,接满三个旅行包,萧宸便和五枝先行离去,回去藏有运货车的灌木丛后,将旅行包里的粮食倒进带来的油布口袋里装车,然后再回到仓内同燕七配合着继续偷粮。
燕七索性就一直躲在了第三间的仓廒内,哪怕是看门的回来也不必担心,其一是这三间房内部都有墙与门相隔,第三间里的动静在第一间根本难以听到,其二是这仓廒里到处都堆放着粮食,燕七随便往哪个麻袋堆里一钻就足能够掩藏身形,除非看门的闲得蛋疼非要进来一个一个地翻粮食口袋。
偷粮偷到第三趟的时候,看门的两位同志酒气熏天地回来了,果然进了第一间后将门一插就歇了起来,萧宸和五枝在第三间窗外接应燕七简直不能更轻松,三个人偷点米偷点面,偷些油盐还偷菜,菜也都是些能存能放亦或已经过处理的干菜腌菜,最后甚至还有熏肉腊肉风干的肉条子,三个人偷了大半晚上,硬是连这间粮仓存货的数十分之一都没偷到。
燕七瞅着差不多了,将仓内收拾了一下,看上去完全不似有人进来过,而后从窗栅栏里钻出去,小心地掩上窗户,接过萧宸递来的靴子穿上,三个人神鬼不觉地离了这粮仓,跑至墙根,纵身跃上,只要跳出这墙去,今夜就是大成功,萧宸揽着燕七的腰跃过墙头,轻盈下落,突然半空中一个疾转身,一脚蹬在墙上向外弹飞出去,半空里将燕七尽力向着远处一抛,沉声在她耳边道了一句:“走!”
燕七由空中落向地上,紧接着一记前滚翻卸去力道,而后迅速起身拔腿便跑,萧宸让她走,那她就必须立刻想尽一切办法走掉,同来同回的念头才是不负责和不自量力,她要做的就是不拖后腿,如果萧宸没有能力脱身,那么再添一个她也同样无济于事。
燕七拼尽全力向着远处狂奔,耳后是暴雨声和夹杂在其中几乎难以辨明的拳脚搏击声,五枝也没有跟上来,那必然也是被缠住了,再仔细听,对方不止一两个,粗略估量,至少也得有七……八……十几个!
是什么人呢?如果是看守粮仓的人,为何一言不发闷声作战?为什么他们会在粮仓的围墙外?但显然在此之前这些人并没有发现他们三人,三人是由墙内翻出来后才被对方看到并仓促出手的——闷不作声,仓促出手,潜伏在围墙外——难道也是来偷粮的?
哪一家的人会带了这么多的人手来偷粮?
燕七已无暇去想太多,此刻耳后的风声雨声骤然急促——有人追了上来!速度极快,力度极猛,目标就是她,带着气吞虹蜺的气势,锐不可当地向她扑了过来!
燕七突地一个疾停疾转,向着旁边一记侧滚翻了出去,身后那人惯性向前多冲了几步,然而反应却也极快,立时调过头来再次扑向燕七,燕七由地上翻起身,腾挪闪躲灵如山猫,那人一时竟未扑中,不由“嗬”了一声,突然一个发力,燕七便觉眼前一花,这一下子却是再难逃脱,被这人一把揪住前襟狠狠地摁摔在满地的泥浆里,还没等做出想要挣脱的动作,这人早已是将她一条手臂钳住,一转一拧一摁,她便半分都动不得了——不是不能动,而是只要一动,这条手臂就要废在这个人的手里。
“要死还是要活?”这人压在燕七身上,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满脸的泥浆子滴滴答答地往下掉,除了一对黑亮的眼睛外什么都看不清。
“活啊。”燕七道。你特么的牛似的追上来难道不是为了杀我而是为了放我一条活路?
“女的?”这人一扬眉毛,松开还在揪着燕七前襟的手,一把扯掉了她脸上蒙的黑巾。
大雨倾盆,由天至地,黑夜与泥淖瞬间被雨水冲了个干净且清透,哗哗啦啦嘈杂的声响突然在这一刻静寂,燕七看着他,他看着燕七,半晌——
燕七:“艾玛。”
他:“你……你——燕、小、胖?!”
第316章 很棒 你真的很棒。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够在一瞬间点亮一整片荒漠、一整个夜晚,那么大概就是面前这个人此时此刻的一双眼睛了。
燕七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双眼睛,把极致的惊,极致的喜,极致的狂癫与光芒,全都盛得满满,然后瞬间将天地点燃,那流泻的雨一下子变成了星芒和光斑,铺天盖地,盛大潋滟。
“——燕小胖!”他的声音因这突如其来的狂喜而扭曲得找不到腔调。
“嗳。”燕七应着。
“——燕小胖!——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燕小胖?!”眼睛里的狂喜已经不能再更多些,这令他撑得双眼又疼又胀,忍不住想流泪,忍不住想嘶吼,忍不住想把面前这个人狠狠地揉在胸膛上,好确定她是真真切切地就在他的眼前。
“是我是我,好久不见啊。”燕七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被这个人活埋了,整个身体都被他摁到了泥里。
“你——”这个人还毫无所觉地在她身上跨着压着,居高临下地低着头瞪着她,雨水将他脸上的泥冲刷得滴滴答答不断往下落,在这泥水的下面,那张久违的、变化很大的面孔上是又想狂笑又想狂吼又激动得难以自抑的扭曲神情,嘴唇微微颤着,眼皮一眨不眨,脸上是欲哭欲笑,就这么瞪着她,瞪着,瞪着,然后带着一手泥地在她的脸上挤了一把,“你怎么瘦成了这副鬼样子?!”
“……”麻蛋。什么话。哭给你看啊你信不信。
“真的是你啊燕小胖!”这人终于找准了一个表情,大大地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仰起头来向着天空大笑,可惜笑不出声,字面上的英雄气短,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大恸无声,大喜,也是无声。
“快放我起来。”燕七在泥里越陷越深。
“好,放你起来。”他重复着她的话,嘴一直咧着,无论如何也合不住,伸手把她拉起来,看着她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这张嘴就咧得更大了,“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怎么跑北塞来了?!”
“这说来就话长了。”燕七仰起脸来看他。
他察觉了她向上仰脸的动作,嘴都要咧疼了,伸手盖上她的头顶,左右摇了摇:“你怎么越长越抽抽了燕小胖?看看你现在才到我哪儿!”满是泥的手从她的脑顶平平地移到他的胸口,“看见了吗?还能不能行了你?”
“……是你长得太快了好吗,”燕七顶着一脑袋泥继续仰脸看着这位,“再说我是女孩子啊,长你这么高还不把人吓死。”
这位确实长得太快了,往日的熊孩子现在长成了……一头大熊,这么高的个头,这么宽的肩,厚实的胸膛,粗壮的四肢,结实的腰腹,还有一把沉澈的声线。
像个大人了。
真是好久不见了啊,小霸王元昶。
“好吧,是我长得太快了。”元昶继续重复着她的话,并且继续咧着嘴控制不住地笑,“傻小胖……你在这儿干嘛呢?”
“啊,我们是来偷粮食的,你呢?”
“偷粮?”元昶扬起眉,又是诧异又是好笑,“我也是来偷粮的。”
“这么巧啊,那能不能让你的朋友们停手呢,那两个是和我一起来的。”燕七这才想起自己还带了俩小弟来着。
“好,停手。”元昶笑着答应,目光被泥黏在面前人的脸上,怎么扯也扯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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