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2)
陆长空一点都不惊讶,似乎是早已料到她会走到这一步,“辛苦了。”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院长冒了一背的冷汗。其实,最初他们这批人并不是陆长空收下的, 而是黎家专用的医疗团队。在黎老爷子还在位的时候,自然是够格在医疗上享有特权的。而后黎家急流勇退,把上面的资源都转手重新安排,只他们这批人,是完全给了陆长空。
说起来,院长也是十分感慨,往日里围绕着黎家培养起来的几个心腹现在可都是如日中天的角色,黎家看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准,就像是知道未来靠着谁、在什么位置能捞到好处似的,趁退位前把死忠分别安排进去,直到现在也还对局势有一定影响力。
而这位原本看起来比谁都话少的小少爷,却是让他们看到了冷酷的一面。不说别的,单是这些年来对他原本的后妈慕笙所用的精神压制和致郁药物,就没有丝毫留情的。
当然,院长也很理解他,对于害死亲妈的人,说什么都不会手软的。
这一晚上却是过得异常短暂,早上天还没亮,陆长空就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里面还隐隐夹杂着他的名字。
陆长空倒是很平静。慕笙的喊叫他听过不止一次,相信疗养院里的人听得更多,这和他在不在这里无关,只是慕笙每日例行的癫狂而已。
她会变成这样,不是没有原因的。
陆长空重生的时间点很奇怪,是在他母亲的葬礼上晕过去之后。后来陆观洋就迎娶了慕笙,这桩联姻在陆父看来并无不妥,利益才是商人最需要考虑的。而黎老爷子退下来以后就没有什么动静,怎么说,在位和不在位的区别都是很显著的。
那段时间,陆长空自己的精神处在相当危险的状态。他一边觉得这一定是一场梦境,一边沉浸在对江呦呦的回忆中无法自拔,根本没办法妥善地控制自己的行为。渐渐的,表现出了10岁孩子不该有的一些举动。
最开始注意到这点的,是住在一处的陆观洋和慕笙,但最先重视起来的却是黎家的人,毕竟陆长空是黎老爷子唯一的外孙,生母没了,自然是招人疼的。
陆长空花了一些时间从失常中拔离出来,很快就下了决定:他必须要把重生的事告诉外公,否则以这样的年龄,根本没办法早早地布置起来。要让黎家的人相信这一点颇费了一番功夫,他对10岁时候的家国大事早已记不清楚,只是在智力上表现出超凡脱俗的一面,让黎老爷子持续观察了一阵,然后便是许良任的那次对证据的准确把握,终于是打消了他们的疑虑。
许良任之后就是肖铭洛,因为必须要药物的物证和肖铭洛的人证对起来,才可以彻底坐实慕笙的罪行。当初的注射药和巧克力里的酒精含量搭配起来,其实是一个药物配伍禁忌的混合结果。上一世,陆观洋之所以一直不相信他心爱的女人会做出杀人抢婚的事,也是因为陆长空单单从注射药物上下手,忽略了肖铭洛身上的线索。
其实,以肖铭洛当时的年幼,对于慕笙为何会忽然对他下手也没能抓住重点,他只是单纯的恐惧,而且由于肖母感染艾滋病死亡的原因,肖铭洛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慕笙是知道了他的背景,才像扔掉病原体一样将他抛在荒郊野外,甚至还藏在一个让人发现不了的地方,不让他出去“危害社会”。这种认为慕家从上到下嫌弃他整个人的想法,也是前一世肖铭洛会对慕家仇恨到不惜和陆长空合作的原因。
也是在江呦呦死后,陆长空才开始更缜密地推演当年的情景,从而发现了酒心巧克力的问题。如果是这样,那慕笙就是亲手把黎静涟送向了死亡。
今世的陆长空效率要高得多,借助外公的力量,不但提前十来年找到了许良任母亲留下的药物证据,还找到了当年负责vip病房的护士长,以及仍旧被舅舅抚养的肖铭洛,接着有律师运作的手段,把诉讼的一切材料都准备好,却没有直接发难,而是选择跟慕家私底下协商。
陆长空很清楚,对于慕笙来说,怎样的惩罚才是最能摧毁她的。难堪事实的打击是次要的,陆观洋的一纸离婚协议甚至也不是根本原因。慕笙崩溃的关键,其实是在家人的放弃。
这一点要做到并不难,慕笙的爸爸既然能狠下心来在她私奔时一点不管她,也能做到舍弃女儿的自由来换取家族清白。所以,将慕笙送进精神康复疗养院的,其实是具有决定权的慕父。这一点给慕笙带来的绝望是显著的,一直以来,她能够任性的资本不过是家族的支持,一旦慕家决定放弃她,她便什么也不是。
她已经过了两年的陆夫人的生活,那时让她去做一个精神病人,无异于将她的余生全部葬送,这其中鲜明的落差感,和陪护人员不断的心理施压,最终使她变成了今天这般模样。
很快,肖铭洛收拾完毕,从房间里出来了。他今天的穿着和往日的风格不同,自从成为影帝后,肖铭洛走的就是成熟路线,打扮上也渐渐朝一些老派明星靠拢,以掩饰自己外貌上的柔化。然而今天,他一身浅色衬衫牛仔裤,满满的少年感就出来了。
两人在保镖的簇拥下来到楼上的病房。慕笙所住的房间是封闭式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她一个人在里面吵闹,陪护人员只负责她的三餐,以及和她聊聊外面的世界。这个外面的世界,自然是有选择性的,慕笙想听慕陆黎三家的事,陪护人员也配合地说给她听,表面上看是满足了她的需求,可实际上,那些事实里却都是满满的讽刺。
陆氏越做越大了,可惜陆长空对公司的控制力度是丝毫没有减弱。
慕家的产品线出了问题,据说慕竺在陆氏门口等了三天三夜要求情都没有人搭理,最后还是慕简力挽狂澜。
黎老爷子以前的秘书现在已经坐到最核心的位置,这个月和陆长空摆了两次饭局……
种种的种种,都在向慕笙证明,这几家没了她照样转,也没有人关心她的死活,包括她最依赖的兄弟。
陆长空站在门口望向病房,立刻就引起了慕笙的警惕。
“谁?谁在哪儿?不许进来,你们都给我滚!”
肖铭洛看着强化玻璃内披头散发喊叫的女人,脑海中那个妆容精致朝他敷衍一笑的阿姨逐渐清晰起来。多讽刺啊,彼时的私生子和千金小姐,如今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先进去的是保镖,眨眼间就把慕笙押在角落。接下来进去的是肖铭洛,但慕笙的眼睛却根本没在他身上,她那一双早已变得浑浊的双眸死死盯住陆长空,哪里还有入主陆家时优雅高贵的模样。
“是你,是你,你毁了我的一切……”呲呲的磨牙声在她咬紧的牙关间响动,她的手脚也不停挣扎,想要摆脱束缚冲上去。
陆长空神情淡漠,给了肖铭洛一个眼神。后者走上前去,蹲在安全距离内,轻轻喊了声“姑妈”。
慕笙有些茫然,她虽然精神失常,但并不是失忆,知道慕竺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而陆长空则没有丝毫意外。前世慕笙蹦跶了这么久,尚且没有看出肖铭洛就是当年那个孩子,还以为自己抛在郊外的是个女孩,今世只见过一面,就更不会了。
但肖铭洛毕竟是拿过影帝的人,很快就进入角色,换上和年龄迥异的雌雄不辨声线,和稚嫩语气,问:“阿姨,那个病房里的阿姨是你的朋友吗?她说你做的巧克力很好吃……”
仿佛是开关一般,慕笙最不想回忆的过去涌上脑海。那个中途清醒后被她亲手捂住口鼻,惊恐哭泣着扔向黑暗树林的小孩,小小身体的生命力在她手中逐渐流逝,从挣扎到一动也不动地四肢垂下——
“啊啊啊有鬼,有鬼啊!不可能,不可能,你已经死了,不可能!”方才还想往上扑的慕笙这会儿拼命地往墙角缩,而肖铭洛犹如幽灵般,缓缓站起的阴影投在她的头顶。
“阿姨,你不记得了吗,当初是你一边抓住我的两只手,一边死死捂住我的脸,然后把我丢下的。那个树林里好黑啊,还有蛇,你看,我被咬得好惨……”
肖铭洛说着伸出手去,露出前日拍武戏时受的伤。而慕笙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只看见有红色一闪而过,就抱着头害怕地哭了起来,“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要杀你,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啊啊啊!”
情形诡异的病房里,陆长空的手机却是突兀地响了起来。他瞥了眼崩溃的慕笙,朝保镖挥了挥手,立时便有两人合力将慕笙控制起来,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陆长空接起电话,一如往常一般,亲密地道:“宝贝,刚起床?”
那边咕哝了两句什么,陆长空的神色越发柔和起来,“知道了,要你最喜欢的吾皇图案的床罩对不对?这样都能失眠,不怕被tina说你太娇气?好,我当然也想你……”
他倒是不急不躁的,一边说着温柔的情话,对被按在地上,恐惧得浑身剧烈颤抖的慕笙视而不见。
肖铭洛却隐隐感到一股寒气从背心直窜上来。以往的陆长空对他而言是救世主,带他从舅舅和舅妈的虐待中脱离出来,虽然只在小时候见过一面,却早已被肖铭洛放在心底当作目标来奋斗。他无数次想过,等他有出息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地报答这个人。所以,陆长空无论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包括这件事。
然而看着面前对比惨烈的情形,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保持单纯的憧憬。这个将情绪分割得如此清晰的男人,似乎比他想象中要可怕得多。
陆长空和江呦呦唠叨完,挂掉电话,淡淡地道:“走吧。”
肖铭洛一怔,以陆长空的手段来看,他完全不需要心慈手软。
见肖铭洛愣着不动,陆长空似有些厌烦,又似有些疲惫地最后看了一眼慕笙,“在精神上,这是对她最后的打击了。剩下的,让她到牢里慢慢磨吧。”
肖铭洛好像有些明白了。自然,在慕父在世的时候,陆长空是有答应过不起诉慕笙,但以他现在的实力,想要反悔不过是一抬手的事。十多年来的精神折磨已经足够,而陆长空本人,似乎也对这样的事情不太感兴趣。
是因为什么呢?肖铭洛跟在陆长空身后,默默地想,或许,两人好好地在一起才是最大的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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