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雍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他跟顾首辅都知道,皇上确实动过废太子改立二皇子的念头,今夜突然暴毙,临死之前,皇上最牵挂的当然是皇位的事,冲动也好,早就有了决断也好,他都相信儿子的话,皇上确实有过此举。
他问儿子:“此事,你可有告诉其他人?”
李耀脸色铁青:“告诉谁也没用,没有证据,三弟又在二殿下那边,哪个会信我?更别说小万公公还那么说了,他确实一直守在皇上身边,皇上如果有力气说话,也只来得及对他说,我若跟他对峙,满朝文武,相信他的肯定更多。”
李雍握住儿子的手,用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道:“你做得对,今晚不该说,以后也不必再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你娘你妻你儿,包括顾老,就让此事烂在腹中,直到带进棺材。”
李耀明白其中的干系,就是憋屈:“那就这么算了?二殿下……”
李雍示意儿子住口。
别说皇上已经死了,就是他现在活着,一意孤行地要改立太子,那帮子文臣都不会同意,包括顾首辅,因为太子是正宫嫡子,太子没有犯任何错,而文臣就是有资格拥护正统,连皇上都无法与正统抗衡,除非他想做个昏君,除非他要好不容易才稳固下来的江山生出内乱,给外邦可乘之机。
皇上都敌不过文臣们拥护的正统,儿子真如实传达皇上的意思,因为没有证据,众臣不会信的,就算信了,他们也会搬出正统礼法反对,坚定地拥护太子,包括顾首辅、曹勋,都不会因为姻亲关系便站在儿子这边,名不正言不顺地跟全天下的文人百姓作对。
总而言之,不管儿子说不说,继位的都只会是太子。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说?不光会连累整个宁国公府,连原本可以就藩当个富贵藩王的二皇子都可能因为卷入皇位之争,或因病横死宫中,或被安个串通宁国公府蓄谋篡位的罪名。
三日后,李雍将审问的结果报给了曹皇后与小皇帝,先帝死于药性相克,其中并无任何阴谋。
曹皇后与内阁商议后,罢免了两位太医的官职,另将通元真人发配充军,就此结了此案。
一个月后,小皇帝举办了登基大典,称乾兴帝。
第53章 “照顾好王爷,也照顾好自己。”
国丧二十七日,当十二岁的乾兴帝举办完登基大典,整个京城也终于从先帝驾崩的沉重氛围恢复了过来。
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文武百官们都在观望着曹太后与乾兴帝的下一步举动。
曾经的太子今日的乾兴帝,在做了一个月的皇帝后,终于也开始摆起皇帝的谱来。
他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二皇子。
乾兴帝永远不会忘了那日在南苑,父皇把李显赐给二皇子做伴读时给他带来的惊吓,那晚他惶恐难眠致使大病一场,让满朝文武都看了他的笑话。
乾兴帝不会怨恨自己的父皇,因为怨恨了也没有用,他不可能对驾崩的父皇有任何不孝举动。
二皇子便成了他发泄怨恨的最佳人选。
“母后,朕想把二皇子废为庶人。”乾兴帝先跟曹太后提起了他的打算。
曹太后失笑:“胡闹,他又没犯什么错,你有什么理由废他?”
她也看二皇子不顺眼,二皇子活着一日,她都会记得先帝动过废她儿子的念头,甚至已经有朝臣暗中支持二皇子了。在这种情况下,曹太后巴不得二皇子早早死掉,可就算她现在贵为太后,儿子贵为皇帝,母子俩也不能为所欲为,做什么事都得师出有名。
乾兴帝不高兴道:“不能废,难道以前的事就这么算了?”
曹太后柔声道:“以前有什么事呢?你要记住,你父皇只是把李显调到他那边了,此举没有任何深意,你从来都是先帝心中不二的储君人选。不过,既然你已经登基,也该给你二哥封王了,再选一处合适的藩地。”
乾兴帝心中一动,立即叫宫人取大夏十三省的舆图来。
除了沿海诸省,其他各省都是越靠近边缘越穷,再按照这几年的税收算,西南紧挨着云南的贵州乃十三省中垫底的,据说那地方多深山恶水,很多村落的百姓还都是蛮夷之人,连官话都不会讲,大字不识一个。
乾兴帝指着贵州下面的黎平府,幸灾乐祸道:“就这里吧,朕封他个黎王当当。”
送二皇子去个苦地方,如果他自己命短病死,可就与他无关了。
曹太后:“封藩乃大事,还是要听内阁诸位大臣怎么说。”
乾兴帝心想,他是皇帝,封二皇子完全是皇族的私事,哪个阁老敢反对,他就换人。
次日早上,以顾首辅为首的五位阁老来乾清宫奏事,商量完急需处理的政务后,乾兴帝提到了二皇子的封藩。
阁老们都是人精,只看乾兴帝为二皇子选的藩地,就知道小皇上还为去年南苑之事耿耿于怀。
因为一个少年王爷的就藩确实无甚紧要,他们犯不着为此惹乾兴帝不快,免得被太后母子忌惮他们有心支持二皇子。
顾首辅与李家是姻亲,李显又在二皇子身边做伴读,他就更不好反对了。
此事定了,乾兴帝心中很是痛快,派人将二皇子、李显都叫了过来。
他先宣布了封二皇子为黎王之事。
年仅十四岁的新任黎王跪下道:“谢皇上隆恩,臣到了封地,必定谨遵皇上所托,全力教化当地百姓、协助朝廷改善当地民生。”
他清瘦俊朗的脸庞神色平静,看不出愤怒,更不可能有什么喜悦之色,跟平时并无反常。
乾兴帝有一点点不爽,因为他想看黎王愤怒却无能为力的可怜模样。
黎王的表现没有让他满意,乾兴帝将目光投到李显身上,这次,他甚至都没有隐藏情绪,直接冷笑出声:“李显,父皇在世时对你极其赏识,要你为二哥伴读。如今二哥虽然要去贵州就藩了,可他依然年少,学业不可荒废,你便随二哥一起去贵州吧,继续为他伴读,也不枉父皇赏识你一场。”
李显跪下领旨:“臣遵旨。”
简简单单三个字,再没有别的话,就像当初太子恳求先帝要调他出宫,李显也不曾做任何辩解。
乾兴帝就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
等两人退下后,乾兴帝朝他最新提拔的大太监万公公哼道:“看来,朕给他们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这位万公公,是十八岁的小万公公,他的干爹老万公公早在先帝下葬之后,便主动请辞回乡养老了。
古往今来,对旧主过于忠心之人,肯定不会受到新主的重用,与其留恋权势最后被人安个罪名排挤,不如自请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