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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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娶了她那样的,怪不得别人。”周安心驳他的话,“我可跟她不一样。”

这话说下去就是像要呛起来的,周大娘坐到桌边打岔,忽问了句:“安良,你媳妇儿呢?今晚怎么没瞧见?铺子没歇没回来?”

不提回不回来这话他还不生气,这会儿想起来了,自气哼哼道:“您待会儿往我屋里瞧瞧去,看看她都做了什么混账事!将我的衣袍褂衫都铰了稀碎,都在那屋里呢!败家娘们儿,回来有她好受!”

“又怎么了?”周大娘停下手中筷子,“她铰你衣裳作甚?”

“发疯呢。”周安良大是没有好话的,“这会儿也不知往哪里去了,出去了就没回来。”

周安心冷笑,筷子在碗里搅稀饭,“你那媳妇就是欠管教,三从四德的规矩一样不沾边,亏你还能与她过下去。不在家里伺候咱们也就算了,跑人家铺子上卖首饰去。不是给了工钱么?钱呢,哥你瞧见了?咱们可是一文没看见。也就搁你忍得了,搁旁人早吊起来打了。”

周安良也正是这心思,觉得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下不去。倒是周大娘,支支吾吾忽说了句,“她……别是回去沈府了罢?”那可了不得,回娘家告了状他们是要倒霉的。

“这不能够。”周安良却十分放心,“我最知道她的性子,不会拉下脸回娘家的。她虽娇气受不得委屈,但也犟得很。”

周大娘还是不大放心,“那她还能往哪去?”

“苏家。”周安良还未出声,周安心先回了这话,“她这会儿就和那苏一好,臭味相投。”

这话都是揣测,谁真个知道她往哪里去了。周大娘不甚放心,一面吃饭一面仍是劝周安良,“你往苏家那边瞧瞧去,若真在那边就好声好气哄了回来,别叫人看笑话。若不在的,还当往沈家那边去。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态度好些,他们顶多训斥两句,不会有旁的。若因着这事儿与沈家亲上了,倒也是因祸得福了。”

“我不去。”周安良吃饱了撂下筷子,“亲了能怎么样,不亲又能怎么样?他还能给我弄个生员的身份不成?我这会儿是看透了,不爱巴结他们。没得事没成,又显得咱们哈巴狗一般,跌份儿。”

周大娘说他不过,自己到底是心里不安,吃了饭洗了锅碗,终究多披了件褂子往苏家去了。

因沈曼柔来得突然,又是与苏一说了许多话的,便没腾出时间给她另铺一张床去。两人挤在苏一的床上,一里一外,盖两条被子。苏一这会儿不过是将将睡着有一会儿,便又听得门上有敲门声。沈曼柔则睡眠浅,又因着苏太公打呼噜,便半睡半醒地没怎么睡。

她先听到敲门声,轻推了苏一一下,小声说:“外头有人敲门,要去瞧瞧么?”

苏一困得很,抬手揉了揉眼睛,嘴里碎叨,“这么晚谁来敲门,没眼色,扰人好眠。”

心里不大情愿,却仍是披上衣服往院门上开门去。沈曼柔不是家主,自起来坐在床上,等着苏一回来再睡。等了一阵,哪知苏一将她婆婆周大娘带进了屋里。借着窗外月色,瞧见她鬓边有些银白。她心里抵触,往床里挪了挪身子。

周大娘见了她却甚是高兴,往她床边去,“曼柔,随娘回家去吧。是安良不懂事,与你吵嘴,你甭与他计较。”

沈曼柔把头低下去,看也不看她,“你走吧,我不回去。你若有心,帮着我劝劝你儿子。给我一直休书,放我走人,咱们两相不欠。做不成交好,也不必做仇人。往后街面上瞧见了,只当生人罢了。”

周大娘听了这话大惊,往床沿儿上坐了,“孩子啊,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咱们妇道人家,叫人休了是多丢脸的事?你要休书,往后可要后悔的。这会儿便别闹了,随娘回家去。我替你数落安良,叫他给你赔不是。”

沈曼柔把头转向里边儿,“你别哄我了,也别哄你自个儿了。你家那两个,哪个是听你话的?若听你话,这会儿也不该你来找我回去。”

这话说得周大娘哑口,偏她还是想劝了沈曼柔回去,只当她是跟周安良赌气。苏一在旁边架不住困意,打发周大娘走人,“才刚跟您说的,叫您说上两句话。若是人不跟您走,您也别赖着。这会儿天不早了,咱们要歇下。您也回去吧,睡阵子还得起来做豆腐不是?周安良和周安心都不搭您的手,您可顾念自己罢。”

苏一打发人不留面子,周大娘再是要留也不能。直叫她关到了院门外,杵了一阵,自去了。

苏一回来躺去床上,眼皮子打架,打了两个哈欠也就睡着了。沈曼柔在她旁边,又羡慕起她的睡眠来。芜杂环境里长大的,不娇气。搁哪都能吃,搁哪都能睡。天塌了,当被子盖着。她强迫自己合眼往下睡,至了后半夜终也睡着了一阵。

次日就着公鸡打鸣的声音起床,梳洗罢了有王府上的小厮来送饭。这会儿白昼缩短,微微有些披星戴月的意思。原王府上送的饭是两人份,这会儿苏一便少吃了一些,分了沈曼柔一半。她不愿意吃,要到南大街上买去,挡不住苏一不爱跟她啰嗦,也就吃了。

吃罢饭跟着马车去铺子上,一切顺遂。苏一坐在马车上打哈欠,遮着手一个接一个。原昨晚与沈曼柔说闲话就说得较晚,又叫周大娘上门打扰了一气,自然困得紧。而沈曼柔虽没睡多少时候,却是精神得很,也瞧不出半分哀怨的样子。

苏一抽衣襟下掖着的帕子擦哈欠带出来的眼泪,与她说闲话,“你若真下定了决心要离,他周安良又不放人,没有法子,便找你爹娘去。往前他们是不乐意要这亲家,与你生分。可这会儿你算是回头了,他们不会不管你。就与他们说明了,是要和离,不是要仗着他们在婆家拿地位。你爹但凡派些个人到周家门上,这事儿也就成了。而且没有后顾,他周安良不敢找你后章儿。这事上你若指望我,真指望不上。我是你什么人?能上门给你讨公道么?”

自然是不能的,沈曼柔明白这道理,却也仍是摇头,“我不回去,便这么捱着吧,总有结果的一天。”

苏一没料到她也是犟性子,问她为什么呢,“横竖都是你亲爹亲娘,还有什么好拉不下脸的?”

沈曼柔把脸转向一边,“他们都巴望着我过得差,巴望我和离了灰溜溜回去。我在陶家铺子卖首饰,他们不知道?便是不知道我与周家内里关系处得极差,单瞧着我抛头露面,可有一点心疼女儿的意思?”

人说旁观者清,实则旁观者不理会当事人的心情罢了。许多事情应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因苏一并不做过多干涉。她能帮沈曼柔的也不多,不过是给她个地方住着,早起晚睡梳洗的几桶清水罢了。再有的,周家人若上门生烦,她能帮她挡一挡。

两人搁下这话不提,自到铺子上洒扫开始干活。一日之计在于晨,听着绿桂皮的脆鸣,睡得再是不好也得打起精神来了。

铺子上若没生意,沈曼柔便落闲,只坐去苏一小桌边瞧她打首饰。她看了这么数几个月下来,对这事儿也不烦腻。她说要跟苏一学手艺,承她的衣钵的话,倒也不假。又说昨晚两人说了要探陶师傅口风来着,但这会儿瞧着他优哉游哉地吃早茶,话便一时也不知从哪里问起,也就暂时掖着罢了。

还没掖多少时候呢,陶小祝来了。这是他家的铺子,他又是打小长在这铺子里,自然不拘着,只管到交椅上坐下。也不知来干什么的,只是坐着不走,打直了眼瞧铺子门前三两过去的人群。

倒是陶师傅先耐不住,拍高几冲他吼:“滚犊子!这店面子没你的位置,别在这里穷晃悠!”

陶小祝不气不恼,姿势目光不变,幽幽道:“我也不稀罕这铺子,只要你一句话。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过不去你这道儿,我怎么娶人家?”

苏一和沈曼柔听出来了,陶小祝这是来铺子里缠陶师傅应婚事的。口风也不必探了,这事儿不明摆着么——陶师傅不同意,陶小祝讨嫌来了。

苏一只管埋头打首饰,拉长了耳朵听交椅上两人说话。沈曼柔也识趣,抿唇埋头瞧她手下的料子,并不出声。这事儿直来直去地说,与她们没关系。不过就是担心陶小祝娶了周安心,再入了这铺子,那时就有关系了。谁也瞧不下她那张脸去,不必她挤兑,也是要离了铺子的。

陶师傅这会儿是没好脸的,他从来也没瞧得上周家那两兄妹过。大的如今落到这步田地是活该的,小的满面的算计能是什么好鸟?他要是把那周安心给应下了,不知家里是不是得翻个天儿。却也气人,陶小祝猪油蒙了心,偏他娘对周安心也赞不绝口,只气得他一个人跳脚。

陶小祝的意思么,你不答应,我就日日来铺子里杵着,非杵到你答应不可。暗下里又伙同周安心讨好他娘,撺掇他娘给陶师傅吹枕边风。这事儿没完没了,叫陶师傅一个头两个大。

苏一和沈曼柔都瞧得出陶师傅被陶小祝烦得几乎要炸毛,然她们管不上这些事,只能看着罢了。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们能说什么?陶师傅瞧得也比她们明白,不必旁人多说什么。他心里自有考量,但能不能架住陶小祝这么磨,就不可得知了。

一些日子下来,苏一和沈曼柔也看得腻了,觉得架不住。偏沈曼柔嘴上也把不住门了,趁晌午饭间,陶小祝不在铺子上,便在饭桌上跟陶师傅说了,“不如叫他娶了吧,好歹让他自己体验一番,也不必旁人多说了。我早前那会儿就是,若不是体验了一遭,哪里知道其后的苦处。小老板还是男儿家,亏不了什么。到时明白了,休了再娶便是了。您若担心这铺子,不叫他们碰就是。”

这话虽实诚,但总归有顾虑。苏一伸手去盛汤,“不叫碰就不碰了么?那丫头的心眼,什么事都估不准。可倘若真娶了,她就是陶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她能胳膊肘往外拐?便是再会算计的,也不该把自家的银钱算计给别家去。”

然陶师傅怎么想,她们摸不清。他不说话,只顾吃饭。吃罢了干活,眉心蹙个大疙瘩。这么蹙了几日,忽一日早上背手哼着小曲儿上了铺子。拎了绿桂皮出来晒太阳,又是添食又是加水,一派好心情的模样。

苏一和沈曼柔下马车的时候瞧见了,自问他,“遇着什么喜事了?”

“能有什么喜事哟……”陶师傅捏一粒手心里的小米往鸟笼里送,并不说什么事。然过阵子苏一和沈曼柔就发现了,今儿陶小祝没来。这就稀奇了,也甚是明了了,应是陶小祝与周安心的婚事有了结果。且看陶师傅的样子,这结果应是颇顺他心意的。

苏一耐不住性子,央求他说来听听,“师哥怎么就罢手了?”

“他那驴性子,能罢手么?”陶师傅一面吃早茶一面说,这会儿也不掖着了,只道:“顺他的心意也顺我的心意,我出五十两银子给周家,买她家闺女做小祝的姨太太。婚嫁六礼一概没有,自也不是明媒正娶。她若是应,自个儿签个契子打上包裹来我家伺候,这事儿就成。若是不应,就是说破大天来,我也不会答应这事儿。我们陶家好歹也算得上像样的人家,不能拿她家那样的闺女做儿媳。”

苏一和沈曼柔俱愣了愣,互交个眼神。心里头并齐想着,这么狠厉的法子,怕也就是陶师傅想得出了。人家好好的一闺女,怎么就能甘愿签个契子到他家做姨太太?一辈子没名没分,活个什么劲儿呢?倘或陶师傅再给陶小祝娶一房厉害的大娘子,那她这姨太太也坐不安稳。

沈曼柔又看向陶师傅,说:“安心最是要脸要面的,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飞上枝头做凤凰,叫人瞧得起。活得精巧精致有派头,那才好呢。这会儿要把她打成妾室,她能答应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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