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2)
苏一忍不住回头往屋里瞧,问韩肃,“大人可知道,王爷在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个样子回来了?”
韩肃打起背手,“王爷在回来的途中遇上了流寇,还有一些江湖散众,都是往前没剿干净的,恐有故意寻仇的也未可知。王爷走时只带了五个侍卫,终是力量弱些。虽也将他们剿杀了大半,但自己也受了重伤。咱们还有两名侍卫,折在了路上,叫马驮回来的。”
苏一听得心惊胆颤,她们这一辈子,寻常见不着那样的场面。惯常也是不出远门的,只是渭州城里打转。若不是遇上小灾大病,日子便没什么惊险。她下巴打磕巴,自顾嘀咕,“一定是伤得很重,才不叫我知道呢。”
韩肃不再说话,陪她在廊庑下站着。但瞧着夕阳余晖收尽,院里陷入暮色之中。冬日里风大,吹在脸上割皮子,却也吹送过来星星点点腊梅香。只又在暮色里站了一阵,忽又零零星星地飘起雪来,偶或的几片,从瓦檐儿上落下来,粘在斗篷的风帽白毛沿儿上。
苏一藏手在斗篷下,自顾搓了搓,并眯了眯眼。想着不知还要等上多少时候,便听身后门响。她与韩肃并齐回头去瞧,只见着门内有丫鬟先引道儿出来,其后便是几个大夫一个跟一个地出房门。到了韩肃面前,全部先行了个礼,罢了其中一个道:“王爷没大碍了,但怕是要睡上些时候。只要小心服侍,按时换药喂药,便可保无虞。”
府上这些琐事原不该韩肃插手来管,自有内院管家张罗。但因着韩肃与王爷交情甚好,这些事也便就揽下了。听下太医的话自是放心,他又看向苏一道:“叫你过来是我自作主张,眼下要贴心的人服侍王爷,不知姑娘乐意不乐意。若是不乐意的,待会儿带你进去瞧上两眼,便送你回去。若是乐意,也得想好了再决定,伺候人的事儿不容易,得十分麻烦。”
这事儿也不必想了,便是十二分的麻烦她苏一也乐意,自应下这话来,说:“不麻烦不麻烦,我便留下吧。但不知伺候的法子,还要请各位大夫交代一番。药剂用量都不能含糊,劳烦诸位都与我说了吧。”
这便好了,抓药的方子拿将出来,又细致地说了一番几时吃药几时换药。药吃的时候要几分热,换药又是何种法子,尽数是与苏一说下了。难为她脑子灵光,全部都记了下来,便放了这些个大夫回去。他们却也不是没事了,韩肃仍指派了一个,每日都得到王府上复诊来。王爷一日不康健,全府上下的人心都得吊着。
放走了几位大夫,韩肃又与苏一说:“既然你愿意留下,便看着伺候吧。自己不想上手的,但吩咐下人便是。她们都知道你是谁个,也不必抹不开面子使唤。我瞧着一人伺候不来,你只管在房里看着,煎药捣药的事还都交给她们。若是谁有微词挂脸子的,你只管往前院找我去。”
苏一听了明白,也便点头应下了。韩肃对她也是放心,说下了话便出院子往前院去,这里留给苏一。
苏一站在廊庑下看着他出了院子,才将目光收回来。这会儿才是大夫瞧过上过药的,不需她再忙活。她心里惦记着不知王爷变成了什么样子,忙转了身推门往正房里去。这会儿里头只有一个在床前杌子上守着的丫鬟,见她进来自起身施了一礼。
苏一将手里的药方子给她,让她吩咐人抓药去,到了时间便把药煎上,晾好了自送回来。丫鬟听言领命,规规矩矩地退出正房去,反手把门带上,屋里只留下她一人。苏一也不往那杌子坐去,先脱去了身上的斗篷,挂到屏风上,拂掉满身的寒意。后便抬脚上了脚榻,在床沿儿上坐下身来。
她侧身坐着,微俯了俯身子,细细描摹起王爷的眉眼。比起走前,脸上风霜重了些。这会儿眉眼轻合,大约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听大夫交代时说的言辞,他失了不少血,因这会儿才昏迷不醒呢。就这样瞧着,那唇上血色也淡,白白的似是浮了一层薄霜。她心下里难过,只顾吸鼻子。想着好歹是全须全尾地回来,若不是,不知道以后怎么样呢……
她抽出衣襟下掖着的帕子抹眼泪,心里面上尽是哀哀不已,瞧着也像谁家的娇弱小姐了。自个儿却是顾不及自己像什么的,只顾一面庆幸一面伤情罢了。心里想着,王爷这会儿躺这里瞧不见,这里也没旁人,横竖没人瞧见。心里有什么真情实感,也便一股脑儿发作出来就是了,自己心里痛快。
发作罢了,又听得门上门响,自擦干了脸蛋去开门。原是那接了方子下去的丫鬟,这会儿手里拎了食盒,拂去上头雪意,与她说:“姑娘吃点东西吧。”
她是没什么胃口的,但也不能空着肚子伺候别人。别人没伺候好,自己先倒下了,这便是添麻烦来了。是以接下那丫鬟手里的食盒来,要自己进去吃去。那丫鬟又捏了她衣角一下,紧赶着说:“姑娘今晚是在王爷房里歇下了罢?待会儿奴才给姑娘搬个小榻来,可还能凑合?”
苏一原没特特想这一宗,叫她这么一说,再看外头才意识到天已是黑沉不见五指。院里点上了羊角灯,能看到簌簌的白雪往下泼。这会儿再说要回去,显是给他们找麻烦,她才刚答应了韩肃要伺候王爷的。既然伺候,守夜也合该守的。让别人么,她不是不放心,是不想让。
较真起来,她伺候人的本事自然不如这些受过调-教的丫鬟,但这般贴身的法子,她想自己亲手做下来。好是好不到哪去,但若说细心细致,她必是有的。只因着是对王爷,她就不能有一丝儿马虎。大约也就是因着这个,韩肃才找她来呢。
既如此,只好应下这丫鬟的话来,让她准备去。自己合上门去炕上用饭,一口一口吃得没甚滋味,到底也是填得肚子有八分饱。搁下筷子收盘碟,尽数往食盒里装了。
等那丫头并另外两个抬了一卷头玫瑰榻过来,食盒也就交由了其中一个带出去。她们分开伺候,又拿了几条被子过来,都是熏笼上熏过的,松软暖香。再又打了水来,给她梳洗,每一桩每一件都服侍得十分到位。苏一先时有些不好意思,几样受下来也就不说什么了。随她们端了水来,再端了水倒去。
等一切安置妥当,她便在玫瑰榻上卧了下来。正对着王爷的床前,她侧着身就能瞧见他躺着的模样。没什么困意,便托腮撑头一直这么瞧着。等到子时,又有丫鬟来敲门。这缘由她知道,要给王爷喂药吃。身上换的药不必这么早,但吃的必须按着点儿一顿不落下。
她接了药便让丫鬟带了门出去,自个儿一勺一勺往王爷嘴里喂。王爷身上有伤,想扶坐起来又不太敢动他,怕碰坏了伤口。如此,喂药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一勺一勺甚是艰难。好容易都喂下去了,也是磨了好些时候。这会儿她便有些困了,把药碗盘子端到外间去,自来进来到玫瑰榻上躺着。
合眼不过眯了一阵,也没觉多久,窗外便现出了白亮的光线来。王爷身上的药又得换了,仍是丫鬟备好的药草药油,杵臼里捣碎,尽数是要敷上去的。王爷一共伤了两处,一处在左肩上,一处在右边腰上。横竖都得剥了衣裳才能敷药缠片帛,这可就有些为难了。苏一红着脸,但给换了三五回,也就瞧之淡然了。
是以,在王爷稀里糊涂的时候,她看了人小半截身子,还给看习惯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打算写到王爷醒来亲亲的,但是腰太疼了,坐不住,泪
我先去洗洗睡了,明天尽量保持原本时间更
☆、亲亲
许砚足睡了一日两夜, 方才幽幽转醒。清晨的浮光洒进月洞窗,夹带些亮白的雪意。他眼睛尚有些不舒服,适应了一会儿才睁得寻常。不知眼下是什么光景, 只微微侧头,便瞧见了床前卷头榻上正合眼而眠的苏一。她长发成缕,极长地曳洒下来, 垂在榻沿儿上。身上盖了条藕荷色暖被,只盖到胸际, 整截胳膊撂在外头, 又从衣袖下露出半截雪白来。
原来他尚有意识的时候吩咐了府上的奴才, 不叫苏一知道他回来了, 不过是怕她瞧见自己的样子担心害怕。却不成想,她还是来了。瞧着这架势,应也照顾他不少时间了。身上穿的, 是他王府上的缎料衣衫,衬得她松闲慵懒。
他这一时半会儿是起不来身了, 想给她拉上被子也不能,便给脑壳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继续这么瞧着她。好在这屋里笼着暖炉, 并不冷。他也是很长时间没见她,这会儿便是怎么也看不够的。况她睡着的时候又极为好看,长长的睫毛像两面小扇子。
分别了半年,不知她留在城里过着怎样的生活,身边有没有变大样子。有许多话要慢慢问慢慢听, 怕是说上三五日也说不尽。半年六个月,便是一天说一个月,也要说上六天呢。可她这会儿睡着,瞧着是很累的模样,便也不打扰她,只让她睡罢了。
这么瞧了一阵,忽听到门上有人敲门。他想着不知谁来了,扰了两人的独处,实在扫兴。心里又想着这会儿就醒没了精喜,索性一闭眼,仍是装昏去了。
而苏一这两晚都没怎么睡好觉,后半夜入眠,一早就要被送药来的丫鬟吵醒。今儿仍是如此,听着门上响起敲门声,被惊醒而后应一声,让伺候的丫鬟进来。她从卷头榻上起来,自接了丫鬟端来的水梳洗。再有青盐、巾栉子都已准备妥当,苏一便先自个儿洗漱了一把。梳洗好有用茉莉粉擦了擦面,是王府的丫鬟备给她润肤使的。擦罢了又拿一根绛色丝带将头发随意绑在身后,自去伺候王爷梳洗。
这会儿王爷自然还是闭着眼的,直挺挺躺在床上,瞧着是与之前无异,只是面色好看了许多,不再那么浮白。
苏一对他有使不完的耐性,拿竹篾子细细缠上白片帛,粘青盐温水给他洗牙,罢了又拧干巾栉子帮他洗脸。昨儿个便是这么做的,这会儿做起来倒也不生疏。
她一面伺候,嘴里一面又念叨,“这得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丫鬟在床前端盆伺候,接她的话,“应是快了,昨晚大夫不是还来瞧了么,说脉象已是稳定多了。姑娘不必担心,王爷也该就这两日会醒来了。”
苏一把手里的巾子往丫鬟端着的盆里搁,“但愿吧。”
梳洗的事儿伺候罢了,床前的丫鬟便端了水出去。苏一坐在床沿上瞧王爷,自顾叹了两口气。这人日日在你眼前这么昏着,总是不能叫人放心。虽大夫说会醒过来,但一日不醒便就叫人焦心一日。有时又胡思乱想,想着要是就这么不醒了怎么办?
她叹气一阵,又有送药的丫鬟过来。仍是在门外敲门,道一声,“姑娘,药好了。”
便是吃的身上敷的,都一并备搁盒篮里拎来,到屋里正是刚好的温度。苏一与之前一样到门上去接,拉开半扇门板,屋里便扫进一阵寒气。寒气迎面扑在脸上,她便缩了一下身子,接下盒篮关上门。虽屋里寒气灌了些许,然熏笼笼上一会儿也就消退了干净。
喂药的事儿这会儿也熟练,她只管端了药碗往床沿儿上坐去。青花瓷勺舀上药,慢慢往他唇缝间喂下去。这一次却比之前的好多次都喂得顺畅,不知什么缘故。她压着脑袋去瞧,总觉得那躺着的人竟有些配合一般。之前都是生等着药液自己流下去罢了,这会儿倒瞧着他在自己咽,喂起来便快了许多。
大半碗的药汤,不一会儿喂了干净,苏一又拿了那敷的药过来,并片帛往床沿上搁了。敷药要解衣衫,自然便伸手去掀开被子解他的寝衣。他的寝衣不过是件简单的白绸褂子,右边腰际两条绸带,拉了结扣扒拉开来就看到了身子。底下自然穿着同色的亵裤,不至叫她更不好意思。
这会儿苏一是脸不红了,但终究还是有些局促,耳根子后面发烫。王爷的身子,她说自个儿没特意瞧过,那是骗人的。横竖这屋里没旁人,她说没瞧人家也不信不是。至于是带着什么心思瞧得,那还端看各人猜测。她自个儿觉得吧,有时候那心思可不单纯了。
解开了王爷的寝衣,苏一便拿剪刀剪开他肩上和腰上缠着的片帛,擦去旧药。用干净的巾栉子打理干净,再把新捣的药敷上去。敷好一处,便扯开片帛俯身上去帮他包缠伤口。缠片帛要仔细着手上,不好分神,恐药包不好,治不了伤口。
将将把肩上的药敷好缠好,苏一松了口气,再要去给他腰上敷衍的,忽瞧见他两眼尽睁,眸子明亮地正盯着她看呢。这可没料到,把她吓了一跳,身子忽弹起来,两步跨下了脚榻,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呆愣愣片刻,又觉自个儿这反应不太对,忙补了一句,“您醒了么?我……我给您叫大夫去。”
“不忙。”王爷忙也出声,看着她道:“另处的药还没上呢,这个样子看大夫么?”
苏一想了想也是,他腰上的伤口这会儿还晾在外面呢。也是叫他突然醒过来吓的,连脑子也不灵光了。总不能把他伤口就这么搁着,她埋了埋头上脚榻,在床沿儿坐下来。本来觉得没什么的,这会儿只觉得叫两道目光灼着,脸上慢慢便升起了温度。
王爷腰上的伤在右边,也就是床里侧。要给他上药,总还要俯身过去,等于虚覆了他大半边上截身子。偏敷上了药,还要给他缠片帛。片帛怎么缠呢,要伸手环住他的腰,一圈圈这么绕上去。她双手在他腰上蹭来蹭去,脸蛋红得像猴屁股,忽说了句:“你别看了成么?”
“怎么不能看呢?”王爷仍是盯着她,“我不是都叫你看光了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