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道 第69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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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裕容揶揄道:“你在那边快三年,路见不平的机会多的是罢?报恩的美人怎么只有一个?”

约翰逊连连摇头,笑得有几分无奈:“伊恩,和你说实话,我能帮上阿槿她父亲的忙,真的只是凑巧在我的职权范围里。也因为不是什么大事,顺手帮个小忙而已。蕙城外国人虽然权力也很大,但华夏人自己的事,能插手的地方不多。革命党军队首领把当地管得很严,不太喜欢我们这些洋人多管闲事。”

见颜幼卿抬头望过来,约翰逊道:“抱歉,光顾着与伊恩说话。小福尔,你想了解什么?”

“当地管得很严,没有动荡,老百姓的日子难道不应该更好过么?”颜幼卿问。

约翰逊摊手:“军队为了征兵,清查人口,控制流动。为了增加军费,对普通人的税收也很重。土著山民进城谋生,不习惯各种规定,总是很容易爆发冲突。我之前在信里和伊恩提过,为了准备北伐,城内军事化管理日益严格,普通居民的生活并不自由。”

安裕容插话:“这么说,当地政府完全控制在军队手里?”

“是的。据说政府官员都是军队总司令范济白将军直接任命的。不过我们出发前夕,大批革命党人从江宁到了蕙城,政府官员换了许多新面孔,许多地方乱糟糟的。幸亏这些事都和我没关系了,等新任征税官去头痛好了。”约翰逊哈哈笑道。

革命党政府核心部门自江宁迁移至蕙城,不可避免要分走原本盘踞本地的军阀头目手中权力。能否和衷共济,端看革命党首领宋承予与那位范济白将军斡旋合作的本事。

安裕容给约翰逊添满酒,道:“战事当前,即便交接上有些不顺畅,总不至于放任不管。不是有宋先生在么?以他的声望,蕙城又是革命党大本营,理当一呼百应才是。”

说到正事,约翰逊严肃起来:“我与范将军说不上熟悉,但也有所了解。一直以来,他说话做事都十分有决断,是非常强势之人。我猜江宁过去的那些革命党人,包括首领宋先生,恐怕很多大事都不得不考虑他的意见。”

革命党政府官员,说到底,不过一群秀才,这时候如何压得住手掌军队的军阀头子。

安裕容继续道:“依你看,蕙城北伐军实力如何?”

“范济白将军治军颇有一套,我一路上遇见军队几次,纪律比之从前在海津所见正规北新军,还要严明几分。只是大约受军费所限,装备方面似乎有些不足。”说到这,约翰逊摇摇头,“革命党对外宣称南边北伐军屯兵数十万,就我在蕙城所见,远远不到这个数。范济白手下嫡系,最多能有几万人。他或者能拉来更多的壮丁,但装备跟不上,上了战场也只能白白送死,毫无意义。”

他中途换了西语,一来所谈内容虽非机密,到底不宜外传,二来说及复杂事务,夏语颇感不足。颜幼卿始终竖着耳朵倾听,关于军队状况这几句完全听明白了,不由得发问:“约翰逊先生,您觉得这场战争,北伐军可能会输么?”

约翰逊一笑:“小福尔,你的西语这么好了?比我的夏语进步快呀。”

颜幼卿也笑:“哪里,比不上阁下突飞猛进。”

约翰逊道:“不用这么客气,称呼我名字就好。”眉头皱起,“我个人是不希望北伐军输了这场战争的,毕竟对北方军队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他在兖州奚邑遭遇劫车,被匪兵掳到山里过了心惊胆战的三个来月,后来又在海津经历了“癸丑兵变”,对祁保善手下的北新军有着极深的阴影。叹一口气,耸耸肩:“但是,这场战争,可不受我的个人意愿影响。虽然祁保善现在做的事,遭到大部分华夏人反对。然而口头反对再激烈,对于战争,又有什么实际作用呢?我听说,他比革命党要有钱得多,也有渠道购买先进武器。他在北方经营的时间更长,军队数目更多。要说他一定会输,这不符合现实情况。”

安裕容、颜幼卿一时没有接话。因颜幼卿当初从阿克曼那里偷来的盎格鲁机密文件之力,约翰逊与花旗国公使搭上交情,即使身在南疆,北方消息依然灵通。他对祁保善有此评价,绝非空穴来风。

安裕容忽道:“你们花旗国,不是向来支持革命党?至少这一任花旗国大使,与革命党高层关系匪浅。”

安裕容言下所指,乃是当初尚古之借花旗国公使威廉姆斯之手逃离京城一事。此事约翰逊并不知晓。然依此判断,花旗国公使私下与革命党交好,毋庸置疑。

“威廉姆斯先生,对于革命党朋友们确实很友好,因为佩服他们的勇气。但是……他也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我想他不会因为私人感情,影响针对大局的决策。我们国家始终期待华夏有一个和平环境,利于双方长期合作发展。遗憾的是,如今华夏再次陷入了内战。我猜,威廉姆斯先生大概不会介入太多。”

约翰逊知道大多数身在南方的夏国人,包括面前两位朋友在内,都是偏向革命党的。只能如此心怀歉意,坦诚相告。最后举起酒杯:“伊恩,小福尔,我们是好朋友。如果需要帮忙,只要我能做到的事,请一定不要客气。”

安裕容、颜幼卿共同举杯致意。三人不再谈论时事,说一说别后生活,逸闻趣事,尽兴结束。约翰逊还要去戏院接他的小甜心,伙计帮忙从租车行叫了车,先走一步。

安裕容叫伙计撤下盘碗,换上热茶,敞开轩窗,临风对月。如今难得有两人单独相处时光,索性不着急回去,闲待片刻。

夜空中月明星稀,月亮正是将圆而未圆之际。清风拂面,带来秋日独有的凉爽之意,甚至夹杂着楼下几盆晚香玉的馥郁芬芳,实在该是一个温馨浪漫的美好秋夜。

颜幼卿忽道:“阿哥,还有两日,便是中秋了。”

安裕容点头:“人情往来要用的拜节礼物,差不多备齐了。倒是咱们自家吃用的节庆食物、用品尚未着落。明日抽空办了罢。”又道,“中秋节学堂里该放两天假罢?嫂嫂与孩子们来申城半个多月了,都没正经出门逛过,也该带他们出去玩一玩。”

“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呢。”颜幼卿叹口气,“还以为这个中秋能等到徐兄一起团圆,谁知耽误到这时候也没消息……”

安裕容语气也沉重起来:“祁保善宣布中秋日登基称帝,各方必定严阵以待,也不知会出什么乱子。远的且不论,河阳军必将竭力在中秋日前有所突破,拿下铜山。如此一来,南北交通彻底中断便成定局。铜山激战,难民亦将随之而来,到时候……”

不知何处路人行者,抑或是乞儿闲汉,嘶哑变调的声音隐约传来:“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外头?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零在街头?……”

哼唱小曲的声音去得远了,晚香玉的味道于周遭萦绕不散。两人一时没说话,只安安静静并肩站着。

颜幼卿忽问:“阿哥,约翰逊的意思,花旗国不会支持北伐军。这样的话,为何当初他们要帮尚先生……”

若无后来遇刺去世,尚古之成功逃离京师,是足以改变南北形势的大事。再如何假托私人关系,也掩盖不了花旗国公使插手华夏政局之事实。

安裕容沉吟道:“不论哪一国,列强所图谋者,无非利益二字。所谓友好合作,皆为虚晃,不过各出其招,各有其法。花旗国后起晚来,又鞭长莫及,使的是怀柔之术。华夏内战,不合乎其长远利益。此前南北对峙,他们使的大约是平衡之术,故而在有些事上对祁保善阳奉阴违,必要时不吝拉革命党一把。而今战争已不可避免,恐怕打算暂时抽身撇清,冷眼旁观了。”

颜幼卿点头表示明白。说了一阵局势,又说起约翰逊这位花旗国友人。

“他连家眷随从全都带上了,看样子可能在申城长久安顿?”

“如此才好。我看他这几年囊中饱足,咱们找机会说动他多投点儿资,把生意做大些。”

“咱们替北伐军送货的事,要告诉他么?”

“再看看。给咱们投资,亏不了他。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不是?别说他心里头其实愿意支持北伐军。一点私人生意而已,坏不了他们的国家政策。”

两人正有一句没一句说着,忽然敲门声响。伙计应声进来:“这里有人急寻一位姓玉的先生,可是贵客您?”

颜幼卿望见伙计身后跟着的人,诧异:“阿文,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阿文正是从四海大药房借到玉颜商贸公司帮忙的小伙计,这些天直接住在江滨大道后巷店铺里。

小伙计一面喘息一面道:“大老板,二老板,杜府三少爷给铺子里来电话了,说是他家老太爷一行到了!这会儿就在爱多亚大饭店里,请二位赶紧过去呢!”

第80章 离合皆前定

“哪里来的乡巴佬,学城里人穿高跟鞋,还不是马脸生个牛蹄子,整个儿一头四不像。白长一双驴眼睛,不会看路,专给人挡道!”

安裕容、颜幼卿赶到爱多亚大饭店,刚要进门,便听得一阵尖锐高亢的女声,直要穿透耳孔。那声音莫名有几分耳熟,颜幼卿脚步一顿,向安裕容道:“是杜家三少奶奶。”听音辨形方面,他一向敏锐。

安裕容也是脚步一顿,这个女人实在是叫人记忆犹新。到底还是对兄弟的惦念之情占了上风,一面继续往里走,一面道:“有杜家老太爷在场,徐兄也在,怎的她还这般不安分?”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饭店大堂,但见许多人散做几堆,当中对峙的却是两名女子,一个正是杜家三少奶奶,另一个居然是约翰逊的心上人阿槿。大抵因为反应不及,抑或是尴尬难堪,两个女人争吵,一时竟无其他人插嘴。那阿槿一身时髦新装,脚蹬高跟皮鞋,抿嘴一笑,端的红唇皓齿,艳光四射,引得在场男子多偷眼窥觑。她语调柔媚,声音可一点也不小:“你蹄子生得再好,有什么用?这么漂亮的鞋子,你又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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