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来。” 柳青拉了拉衣领,答道。
方才在楼上被绑起来的那个男人此时已经跪在院子里,柳青特意将他和何道姑分开审,此人性子软,先审他。
“回大人的话,” 那男人的鼻涕眼泪已经干在了脸上,白一块黄一块的,看着挺恶心,“小人姓章,在家排第四。是永阳伯府家的三公子介绍小的来这的,他说这跟花街柳巷不一样。小人图个新鲜刺激,就……就来消……” 他想说消遣,可想起之前挨的几个大嘴巴,又不敢往下说了,“小人真的只来过两回啊,这第二回 就被您……”
柳青长眉一蹙,“永阳伯府的三公子?几日前溺亡的那位三公子?”
“对对对,就是他,也不知他怎么得罪了神仙。”
“除了他,你还知道有谁来过这里?”
那男的翻着眼睛想了想,一口气说出四五个人名来,全都是京师叫得上名号的人家的公子。
柳青沉着脸听着,人家求子的医馆,倒成了这些贵公子害人取乐之处。这些人茶余饭后,或许还要炫耀自己当日是如何的威武善战,一个个好似混在人群中的禽兽。
柳青问他问得差不多了,挥挥手让人将他拖走,再将何道姑用水泼醒,拖到面前来。
何道姑靠在柱子上,缓缓睁开了眼。
一个身穿青色圆领袍的年轻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面前的太师椅上,面色平静,几个穿公服、提锁链的衙差,横眉立目地瞧着她。
那年轻人虽未穿官服,却是一身的正气,不怒而自威。她刚开始还没认出来,听那年轻人一说话,才觉得十分熟悉,再仔细观瞧,倒是很像方才带上楼的那妇人。那妇人虽蒙着半张脸,但肤色、气度、声音分明都与面前这位别无二致。
“……这些章四已经招了,你也来说说吧,究竟还有哪些人参与了此处的勾当?你是从何时做了这害人的营生?”
何道姑刚醒的时候很有些慌乱,原来人家是做好了准备来明察暗访了。然而待她听清楚情况,竟又渐渐地镇定下来,还稍微往柱子上靠了靠,让自己跪得舒服些。
“大人,贫道这医馆是正经的地方,可没有那些污糟事,什么章四章五的贫道也不认识。其实以往我们这也有官差来过,到后来查了一圈,才发现是误会一场,倒闹得几位官差大人挨了数落。您若不信,可以问问上面的大人们,贫道此处是不是个干净地方。”
这几乎是要明白地警告她了,人家上面是有人的。
柳青不禁苦笑,她哪里还会顾忌这些,河神案若是查不清楚,过不了两日,她就要被革职了。
何道姑见她一笑,以为她是个愣头青,弄不清情况。
“大人若不信,贫道有东西可给大人一观,大人看后自然明白。”
柳青点头,让其余人等退了出去,何道姑跪着说:“大人,您反正都看见这暗室了,这里面的床下有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小册子,您一看便知。”
柳青按她说的,果然找出一本小册子,翻开一看却是触目惊心。
“……辛丑年三月初三,御史徐检之次子徐元之遇白瑜坊落蝉胡同张家媳妇张秦氏,辛丑年三月十二,五城兵马司左都督王前之第四子王越遇琴书坊淮水胡同吴家媳妇吴兰氏……”
——全是诸如这般的条目。
“你手握这么多达官贵人的把柄,告到哪都告不倒你啊。” 柳青冷哼了一声。
之前顺天府的差役说这医馆和户部尚书有关系,或许只是这么个关系。
何道姑嫣然一笑,并不否认她的话。
柳青接着往下翻,却是眉心一皱。这其中除了最后溺往的永阳伯府的三公子还有早他几日溺亡的永定侯府的二公子。看记录,这二人常常一同来此,且来了不止一次,最近一次是在十日前,就在永定候公子溺亡的前一日。
这二人显然是熟络的,她昨日太过关注这幻象的事,又得知他们溺亡的日期相差几日,便没往他们共同去过的场所上想。如今看来,这该是一个探查的方向。
今日虽是将这蜡烛的事查清了,却还不能认定这几人是因这幻药而落入水中。她反而有个强烈的预感,这几人的溺亡很可能另有原因。
第12章 结案否
何道姑看柳青半晌不说话,以为她吓傻了。
“大人,您终于明白贫道的一番苦心了吧。贫道斗胆劝您一句,这事您还是别管,贫道祝您早日升官发财。”
柳青将那小册子一阖,冲她笑了笑:“这事不是我要查,是我们刑部侍郎沈大人要查。我们大人向来刚直不阿,之前还特意嘱咐我们,‘就算牵扯到天大的官也要查,查不清就革你的职!’你听听,我哪敢放了你?”
上面有雷就让沈延去顶着。
何道姑似是全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半张着嘴怔住了。
“这东西我要带回衙门,反正你应该已经抄了许多份了。” 柳青朝她晃了晃那本册子,“另外,我再问一句,你为何要做这损阴丧德的营生?就为了银子?”
何道姑见她看了册子之后仍是十分坚决,没有半点放手的意思,气势便弱了不少,此时沉默了片刻才开口。
“大人,依贫道看,这不是缺德事,而是大大的好事。那些男人,生不出孩子不想想是不是自己的毛病,就知道怪女人,要么就是拿这个当借口,一个接一个地纳妾,要么干脆休妻。贫道这么做是为了那些女人好,那些男人不是嫌她们生不出孩子么,贫道就给他们孩子,想要几个给几个!贫道是既帮那些女人保住了地位,还帮她们出了气,她们谢我还来不及呢,您说是不是?”
她说到后来,竟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柳青叹了口气:“既是如此,你为何又要招惹那位大人?”
她用下巴指了指那暗室,何道姑之前定是将二品官引来此地,还以幻药迷惑他,大概是因二品官服了清心丸,她偷鸡不成还挨了打。
何道姑有些颓唐:“其实也没什么。大人您二位假扮夫妻,扮得倒是极恩爱。贫道见过的男人无数,哪有什么一心一意对老婆好的,有了机会哪个不偷腥?贫道见二位如胶似漆,心想天下哪有这样的良人,还不都是装出来的,便忍不住想试试他……”
柳青扯了扯嘴角,是他们演得太像,惹了何道姑心生嫉妒?
这女人真是被惯得不知死活了,那位也是她能碰的?别说将她打晕了,就是将她打死了都没人敢给她收尸。
“我不知道你跟男人之间有什么恩怨,” 柳青接着说,“不过你有否想过,此事一旦败露,那些女人在夫家何以自处?她们的日子岂不是更难过?”
何道姑扯出一个苍白的笑:“那您就当没这回事好了。”
柳青摇了摇头,这女人定是一早想通了这些关节。即便有妇人察觉她们的所为,大抵也是不敢声张的。
“早些清醒吧,你惹了不该惹的人,再大的官也救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