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不接她的话,看了她一眼,神色不明。
他走到廊下,伸开二指像模像样地对着其中一只灯笼量了量,又转过身来量了量她。
“柳主事,你从这里开始跑,跑到那个位置,”他像模像样地用手指在地上划出一条路线,“然后猛然跃起,将其摘下便可。”
“......”
他说得可真轻巧。
“大人,这颇有难度,下官恐怕做不到。”
“诶,可惜我这手受了伤,稍一动就痛。” 他指了指那一排牙印,“只有靠你了。做得到做不到,总要先试试嘛。时候不早了,快来吧!”
他一副勉励的口气,往廊下一站,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
柳青觉得她一定够不到,但他也确实受了伤,说不定还在因此怪她。
那试试就试试吧。
这屋里小得很,她只好从院外一路跑进去,再跳起来去摘。
沈延则气定神闲的,在一旁指点她。
“速度慢了,再快一点……”
“……起跳又早了……可惜可惜。”
“使劲!哎呀,就差一点,再来再来。”
……
柳青又跑又跳的,来来回回足有十几趟,却连那灯笼的顶都没摸着。她连呼哧带喘,累得像条狗,沈延却在那边从副不迫地指挥她。
她现在已经非常确定,他就是在报复她。他这个记仇的人。
沈延看她站在原地不动了,前胸一起一伏地望着他喘气,嘴角才微微扬了扬。
“罢了,柳主事身板还是弱了些,还是不适合在衙门里当差啊。”
他说着用袖子遮住口鼻,几步进了屋里,一探身便摘下了一只灯笼,拎到柳青面前。
好一句便宜话。柳青一张脸黑如锅底,看也不想看他,径自吹熄了灯笼里的蜡烛。
她掰断了蜡烛嗅了嗅,那味道很是奇怪,闻上去像是几种药材混在一起耗出的油。
沈延接过去闻了闻,这确实并非一般的蜡烛,和另外几根一比,颜色要暗些,摸上去也更粗糙。
柳青怕自己鼻子不够灵,对着黑漆漆的树林轻吹了声口哨。
一只黑乎乎的大鸟卷风而来,将正在研究蜡烛的沈延吓了一跳。
来福扑棱棱地落在柳青的手臂上,凑到蜡烛前闻了闻,立刻哇哇地大叫起来,扇起翅膀一个劲地朝那半截蜡烛扑打。
“大人,” 柳青安抚住来福,“下官应当没有嗅错,这蜡烛有问题。”
沈延瞥了她一眼,这乌鸦她召之即来,还说自己没养鸟。
“那就要查查是谁放的蜡烛了。”
“此时快到二更,下官猜那个打更人应该很快就会经过此处,他对此地熟悉,说不定知道谁负责更换此处的烛火。”
柳青话音未落,远处便飘来咚咚的打更声。二人循声望去,发现河堤上,一人提着小锣和灯笼渐渐走进。只是那人一边走,一边东瞧瞧西望望,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河神庙外的空地上已经暗了许多,柳沈二人见那人鬼祟,便留在树影里,谁也没吭声,静静地等那人过来。
那人离得越来越近,嘴里似还在叨念着什么,叽里咕噜地全然听不清楚。
柳青在他经过的时候唉地唤了他一声。
那人蹭地一下跳起来,提着灯笼就往回跑,腰上的小槌撞在小锣上,叮叮咚咚地一阵乱响。
“站住!” 沈延喝道。
那人一听他叫,小腿倒腾得更快了,嘴里还啊啊地叫个不停,似乎很是恐惧。
沈延人高腿长,几步追上去,抓住他的胳膊使劲一扭,那人哎呦一声被他按倒在地。灯笼掉落在一旁。
那人趴在地上啊啊乱叫了好一阵,发觉身后的人并未将他怎样,才终于停下来。他睁开眼一瞧,除了身后那人,面前还蹲着一位。灯火昏黄,看得出面前这位穿了一身官袍,身形单薄,容貌极是俊秀。
“大人?大人是您啊!” 那人似乎大大地松了口气,“您还记得小人吗?小人是这片打更的,早上您问过话。”
柳青点点头:“记得,我方才叫你,你跑什么?鬼鬼祟祟的。”
“咳,小的这些日子竟撞邪了,本来就害怕,您一叫小的,小的以为撞见鬼了……” 他忽又觉得这样说不太好,“呃,小的不是那个意思啊大人。小的每日打更都经过此处,方才又见这庙里暗了不少,原想去换换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