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妈瞧见也是不忍,擦了把眼泪道:“贺家老爷子确实狠心,自打进京后,在府里掀起多少风浪!”
她又添油加醋道:“那日老奴听的真真的,这分家一事就是他在后头蹿通的,也不知道这老爷子来京城到底要做什么!”说罢还重重叹息了一声。
这话一出叫高氏猛然一怔,她强忍着泪,深吸了口气道:“做什么!能做什么!这是要折腾死我,要我给她女儿赔命!他打得不就是这个主意吗!”
“他要我这条命拿去就是了,怎就不肯放过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大郎。”说罢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抓住柳妈衣袖问:“我浓儿,浓儿呢,她,她可好!”
说着还要下地,柳妈忙拉住她道:“三姑娘好得很,老奴叫人仔细看管着,都是咱信的过的人守着,夫人放心。”
高氏闻声才松懈下来,只是还是忍不住捂着脸哭,柳妈瞧着心疼,抚了抚她垂落有些泛白的发丝,眼里闪过狠戾忽道:“夫人,你要早做打算,难不成咱就这么容着他们欺辱?就是你受得了煎熬,可咱家姑娘公子怎么办?依老奴的意思……”她谨慎左右看了一眼凑近她耳畔小声道:“咱不若先下手为强。”
高氏有些惊愕地看向柳妈,咬了咬唇,有些无法接受:“可是……”
柳妈见她犹豫,忙坐在榻上拉住她的手道:“没有可是,夫人,你要硬下心肠,像当年对贺氏一样,你若不博,就要任人宰割,老奴就问你,当年的事你可后悔?”
后悔?高氏垂眸,须臾轻缓的摇了摇头。
柳妈慎重道:“若无当年的决断,大公子也没这么些年的锦衣玉食,大好前程!现在跟当年情状一般无二啊夫人,你也瞧见了,贺老爷子这回是想不死不休,他手上又有那么些东西在手,焉知以后不会对大公子姑娘有甚影响?若是真的出手,那便是挫骨扬灰,再无翻身之日了夫人!”
她顿了顿又道:“为了公子,你也要狠下心肠,当年他在南广,咱离万里之遥,他动弹不了夫人,夫人也动弹不了他,可如今他年岁这样大了,又亲自送到跟前来,夫人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高氏猛然一颤,好似是被点醒了,眸光一闪划过决心,她看向柳妈道:“那要怎么办?”
此刻柳妈在她眼里就是主心骨。
柳妈眯了眯眼眸,意味深长道:“那样大的年纪,若是有个不慎,与人何尤?那只怪他运气不好,是不是?”
她又看向高氏道:“夫人只管拖拖日子,西院刚出了事,若是老爷子不好,难保不叫那混不吝猜想出什么,咱再等等,等个好时机,只要留着他不走,咱有的事法子。”
高氏拉着柳妈,此刻眼角已经没了泪,紧紧握着柳妈的手,她道:“好,好,都交由你来办!”
孟府近来也算消停,平日里的灯火不歇,其乐融融,分外喧嚣的西院,霎时间便歇了气,白日里倒也还好,夜里头能觉出格外的萧条,长廊上的灯笼,每隔四五盏才点一盏,长廊笼在黑夜里,听讲孟文轩回府时,还摔了几跤。
与西院的的寂寥相较,南院相反热闹很多,孟鹤之新拜学在已告老还乡前少傅大人张文言名下,张文名才学兼备,在朝时很有威望,自辞官后,便显少与旁人攀谈,只偶不时收几个学生,巧得很,连着好几任的新科状元都出自他手。
手底下的学生,便是再次也能是个探花郎,此番毫无征兆的收了这京城里的二世祖当学生,确实叫人吃惊不小。
旁人都道是张文言看在孟鹤之那在朝为官的正二品大员的父亲孟文轩面子上,才收作学生,可孟文轩知晓时,也是错愕不止,问了好几声才敢确信当真如此。
余为良还夸赞道:“张大人眼光独具,你我都知道,有他在,想来二公子该前途无量。”
孟文轩脸色有些难看,这事在此之前他浑然不知,当年想让孟廊之拜他门下,他尚且记得张文言以年岁太长要安度晚年推拒,这突如其来收了孟鹤之,他便觉得不大对。
孟鹤之的脾性……
“糟了!”他搁下手中要务,与余为良说了一声,便匆匆离去。
“这是怎么了这事?这样好的事,也不见高兴,真是稀奇。”余为良怪道。
一旁官员闻声笑了一声道:“余大人想来不知道,孟大人一贯不喜这次子,见他这反应应当压根不知情,他最喜欢的是上回在考试院一觉成名的大儿子欸!”
“我听讲他府上正在分家,好像是次子不满孟文轩多年偏袒。这回要独立门户呢。”
边说还边好笑道:“最嫌弃的,往后许会是最出息那个,也不知道孟大人可后悔?”
余为良叹了一声道:“倒是没瞧出来,孟大人也厚此薄彼,不过也真是造化弄人,稀奇,稀奇。”
孟文轩并不知晓他们在背后如此议论,他脚步匆匆直奔张府,刚下马车,便见张文言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前,旁边站着的,正是孟鹤之。
孟文轩忙夺步上前高声喊道:“张老先生!”
两人听见动静,侧目看去,张文言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缓和了不少。
孟文轩自顾自上前,看了眼孟鹤之斥责道:“你可还有些规矩!以为什么事都能随你心意胡来吗?”
孟鹤之只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了他一眼。
张文言闻声神色缓和,开口道:“张大人来的正好。”
孟文轩脸上现出几分汗颜,诚恳道:“犬子无状,
脾气乖戾,做事惯来没有分寸,是我管教无方,才叫张老先生受此威胁,叫老先生为难的,若是伤害到你,您可随意讨罚,我定带他回去好生管教……”
孟鹤之听出话里的意思,闻声轻轻嗤笑了一声,感情是以为,张老先生收他,是他胁迫所致。
老先生也听出话里不对劲来,忙打断道:“你这话我怎有些不大明白?”
孟文轩愣了下道:“不是他胁迫老先生认他做学生吗?”
张文言蹙了蹙眉头,又审视了孟文轩一眼道:“怎么,你觉我这一把年纪能叫人轻轻松松威胁了去?不是轻瞧我?还是你连你自己儿子的本事都不清楚?”
这话把孟文轩说错愕,他显然还是不肯相信,贫孟鹤之这嚣张乖戾不学无术的性子,能有什么好本事?摸鱼打鸟,寻花问柳的本事倒是不小。
“老先生,此子乖戾,实非善类,你可莫要被他诓骗。”
这话说的张文言脸色发白,他脾气算不得多好,毕竟也曾身居高位,早早辞官也是不忿朝中诸皇子明争暗斗,他被牵连不说许还要受气,才会不过六十就辞了官。
他挥袖道:“你这是觉着我年岁渐大,老眼昏花了?能叫人随意诓骗了气?”朝他翻了个白眼厌恶道:“还是人老子,我还是头回见谁家亲爹如此贬低自己儿子的,自己儿子竟然混不了解。”
“我却告诉你,他的本事,他的才学,甚至连礼数,比你上回带来让我收下那大儿子要好千百,
哪里是我年岁大了老眼昏花,我看是你眼神不好,错把鱼目当珍珠。”
孟文轩被他劈头盖脸骂得发懵,张文言已经进了府里,临走前对着孟文轩道:“别仗着聪明不守规矩,是我轻敌了,明日背书翻倍,你要是再敢提前走!我非打断你的腿!”
说罢门便哐当一声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