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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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蹙眉看了眼无法克制,颤抖不止的手,似乎难以相信自己有生之年会有如此紧张的一刻。而这一切,只因那女子于生死一刹交付与他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金銮门前一片混乱。惊-变一刻,井砚未有去管卓乙琅,疾奔过来搀稳脱困的纳兰峥:“娘娘,您可还好!”

纳兰峥脸色发白,一手紧紧捂着肚子,一手拽着井砚的胳膊,却仍旧止不住愈发沉重的身子一点点往下滑去,她道:“叫……叫稳婆……”

……

宫里的稳婆是自一月前便被湛明珩安置在了景和宫附近的,笼统四名,皆是经验丰富,资历老道者,换作平日,便无十分把握,也可说得九分。可今夜如此一遭过后,纳兰峥的身子状况着实糟糕,这孩子不满时候,及早大半月就要出世,实在也惊怕了几名稳婆。

纳兰峥被送往就近的宫殿,疼得满面是泪,却一路紧攥着井砚的手,勉力说话,请她派人去给湛明珩报信,告诉他宫里平安无事。井砚也的确挂心陛下安危,又不知羯人在回头这一路设下了何等埋伏陷阱,便匆忙奔去寻卫洵,请他率军出迎。

纳兰峥这才安心下来,强撑意志,收起了泪,望了望奔进忙出往殿内抬热水的婢女,咬牙忍耐,熬过了一阵痛楚后,颤着嘴唇与几名稳婆道:“嬷嬷们莫紧张,便是我今夜有何不妥,陛下也决计不会迁怒你们……你们只管安心帮我……”

几名稳婆当真不曾见过这般危急临产时刻不哭天喊地,却反过来安慰她们的妇人,何况对方还是这般尊贵的身份。

一名老嬷嬷闻言心下登时拧了股劲,道:“娘娘放心,您是大风大雨里挺过来的,不必害怕这等小事,老奴们定当竭力而为。”

她点点头,到得嘴边的话被复又翻涌起的一阵痛楚淹没,只剩了死死拧眉咬牙。

她又不是菩萨,并非如此关头尚有闲心广施善意,而是晓得情况危急,这几名嬷嬷显然曾得过湛明珩的告诫,此刻恐怕多少是有些慌张的。如此出言安抚,她们方可镇定,她和孩子也才得以平安。

殿内烧了地龙,一桶桶干净的热水不断送来,稳婆们皆已穿不住厚实的棉衣,纳兰峥也只剩了一层薄薄的里衣。里衣几乎被汗水浸透了,紧紧贴在她的肌肤上。

她不愿给稳婆们施压,故而克制多时都不曾哭喊。却到得后来当真疼得无法忍受,饶是心志再坚毅也扯起了嗓子。

一整夜过去,实在是浑身的血泪都快流尽了。

听了这番哭喊,皇宫上下俱是一阵提心吊胆。天亮了,皇后仍未顺利诞下皇儿,陛下亦无音讯,众人心内一样煎熬得很。

魏国公府的人黎明时分匆匆赶至。湛妤听得消息后,回忆起前些天遇见的古怪太监,亦是悔恨万千,慌忙往皇宫来。

无数人围拢在这处就近而择的偏殿,来来回回地踱步。

午时的日头照得烈了些,殿内的哭喊却愈发轻了下去。纳兰峥痛了这许多时辰,如今竟是连喊也喊不动了。

恰是众人心急如焚之际,不知何人慌忙道了一句:“陛下回了!”

众人一回头,便见圣上被一干锦衣卫簇拥着疾步往这向走来,脸色阴沉似大雨将倾。一旁有人在向他回报宫内情形,他却一句也未曾理会,步履如风,叫后边人如何也跟不上。

他的胳膊和腰腹受了几道伤,隐隐望得见内里刀口处鲜红色的血肉。医官追了他一路,欲意替他裹伤,他只当未瞧见。

好个卓乙琅,好个不安生的羯族。

他昨夜扎营在天寿山脚下,有意以身为饵,的确诱得一批人及早行动,却是后来从一个死士嘴里撬出了一颗珍珠。他当下便猜知纳兰峥有险,不顾臣子劝阻,执意连夜回返。

侍卫们起初还跟得牢他,不多时就被他甩出了老远。他孤身奔马,知晓前路必设有埋伏,却是一思及宫内或有的情形,便顾不得许多了。

那一路足足几十名杀手,他只手中一剑,佛挡杀佛。

到了日头渐高时,卫洵率军来迎,他方才得以彻底摆脱那些人,心无旁骛,马不停蹄地回赶。

整整一夜,他杀红了眼睛,直至眼下仍未消散那股戾气。

众人见此情状,赶紧跪伏下来行礼,他一句“平身”都来不及说,只问:“皇后呢?”

婢女答了,就见他大步流星地朝内殿走去。身后的男人们只好停了步子。

湛明珩一路往里,瞧见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真可谓触目惊心,因此走得愈发地疾,一颗心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到得近了,便闻纳兰峥孱弱不堪的呼痛,一声复又声。这短短一路,于他而言漫长煎熬得宛若是在被人剔骨削肉。

他的一腔怒火,到得如今悉数化作心疼。

她究竟……究竟是如何脱险至此的。

他一步跨入内殿,一干婢女回头望见他来,赶紧上前阻拦道:“陛下,不可!”九五至尊,如何能出入这等污秽之地。如此不合规矩,亦是不吉利的。

湛明珩扫她们一眼,伸手一搡:“滚!”

屏风里边,岫玉听闻动静,忙奔出来,一眼看见他这一身血泥,劝道:“陛下,您若真要进去,先且净手沐浴,否则恐叫娘娘染病!”

湛明珩这才顿了步子,紧紧咬了阵牙,竭力按捺下心内急切冲动,道:“……你告诉她,我很快就来。”

纳兰峥实则已听见外边动静了,那一声中气十足,又急又怒的“滚”,不是湛明珩还能是谁。但她此刻当真没了余力去思量回应。她的脑袋愈发地晕沉,视线亦十分模糊,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她隐隐约约瞧见一名稳婆匆匆忙忙出去,过后,湛明珩就来了。

她一身狼狈,脸色惨白,双唇毫无光泽,一双眸子尽是迷蒙水汽。湛明珩喉间一哽,到得她床榻边弯身屈膝,攥紧了她的手,万语千言不得开口,最终只说:“洄洄,你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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