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起来,一个反手,将还生着气的她从自己的腿上直接按倒在了床上。
忽然此时,远处第一道的隐隐晨鼓之声越过了永宁宅的墙头,传送到了这间寝阁之中。
“公主可醒了?”
紧接着,伴着一下轻微的叩门声,贺氏那听去带了几分担忧似的声音,也从外面传了进来。
“宫中来了人。说陛下传召驸马,要驸马即刻入宫!”
第106章
此时裴萧元正含笑倾身,压向那被他揿得仰翻在了床上却犹自挣扎不停的新妇,冷不防听到这话,两人相互对望一眼,齐齐停了各自动作。裴萧元更是笑意凝顿,脸上微变,撒手,立刻就放开了她。
接着,还没等絮雨完全反应过来,便见他已丢下她,飞快地跳下床榻,急匆匆地寻起他的衣裳了。
絮雨一时略觉不得趣,便自己从床上慢慢坐起,拥被漫坐,暗暗看他自床前那凌乱的两人混作一堆的衣物里翻出了他的裈裤,匆匆套了,接着又找他的中衣,然而翻来翻去却是翻不到。他仿佛开始着急了,眼睛到处望。她忍不住又嗤地笑出了声。
他顿悟,看一眼她,忙正待走来,想了想,又示意她不必费事特意脱衣了。
“时辰还早,你自己再睡下去吧!”他一面叮嘱,一面朝着一口存放衣物的衣箱走去,待另外取衣。
“不许拿。”絮雨却在他身后如此说道。
他转头对上她那两只投来注目的乌溜溜的眼眸,又想了想,似有些不解,但还是遵从她话,转回来,伸手向她讨衣。
絮雨也不还给他,抱膝交叠起了双臂,将衣拢得更紧了。
“你慌什么?昨夜摔东西出门,不是顶顶厉害吗?”她哼了一声。
裴萧元便明白了。她这是为了昨夜的事,借机在为难自己。
皇帝如此早,在晨鼓第一声响起时派人上门传唤,二人心里各自都是明白,十有八九,应是昨晚的事没瞒住,传到了皇帝耳里。只是不知他究竟知道几分而已。
裴萧元原本并不惧怕那位皇帝,但也不知为何,确定要做驸马后,每每想到那个目光阴沉从无半分好脸色的皇帝,他心中不自觉地便没了从前的底气。此刻见她如此模样,长发纷披,落于肩臂,分明是在嗔怪他,然而却又娇态毕露,一时胸口又漫热几分。若不是那人来头实在太大,他压不住,这个时刻,原本任别人谁来叫,他也不要出去。
“先还我可好?”他拣出她的衣裳,奉到她的身边,“等回来了,我便赔罪,你要怎样都行。”他低声地哄。
她扭过脸,不去看他。
想到昨夜后来自己竟彻底忘记了这一茬,他更是闷声不响地只行那种事,心中不禁又来气,气自己没用,也气他厚颜。
外面贺氏大约并不确定公主和郎君是否已经醒来,等了片刻,没见人应声,更不见出来,轻轻试了试,那门是虚掩的,并未上闩,却又不敢贸然入内,迟疑了下,又叩了数下门,提高音量:“公主,驸马,宫中来的谒者看去有些急,陛下仿佛催得有些紧……”
“知道了!叫谒者稍候,我这就出来!”
裴萧元朝外大声应了一句。
“公主,你也听见了……”他又放低声恳求。
“全是我的错。我不该发脾气,摔东西,又去喝酒,惹你生气,叫你担心。”
“你先将衣裳还我,容我此刻应陛下召,可好?”
可是无论他怎么说,她始终不为所动。
他停了一停,展目望她一眼,忽然一笑。
“罢了!”他改了口,低声说道。
“公主既然不允我穿,那我便不穿了。大不了入宫被察院那些惯会吹毛求疵的人发现,再参我一个衣冠不整、不敬圣人之罪,受庭杖便是。”
说完,他拿了外衣,拔腿便要过去开门。
絮雨一噎。心里一面恨他无赖,专会拿捏自己,一面又怎会忍心真的为难他至此地步,差不多也就算了。
“回来!”
她放下帐帘,隔了一层遮挡,飞快脱衣,从帐缝里将他衣裳推了出去。
“拿去吧。”
裴萧元微笑着,望了眼帐内那一团朦朦胧胧的玲珑身影,终于得以穿衣,转过头,却见她也开始套衣了。很快他明白过来。
“公主你再睡吧!真的不必和我同行——”
絮雨已用他方才为他取来的自己的衣裳遮好身,打开帐。
“我不困。我和你一起去。”
阿耶是什么德行,絮雨再清楚不过。尤其今早,他这么一大早就来要人,方才玩笑归玩笑,她怎么可能放心叫裴萧元一个人去。
裴萧元阻止不了,只能随她。
贺氏领着婢女和仆妇进来。
虽然昨夜已在外听到动静,但此刻入内,见外间屏风倒地、水罐碎裂,更兼满地水渍,几无落脚之地,莫说烛儿、玖儿、绿玉等人,便是贺氏也是有些意外,实难想象,昨夜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狼藉至此地步。很快她回神,指挥其余人在外收拾,自己带那几名贴身婢女入内服侍。
公主发丝散乱,衣裳只够遮身,一张粉面绯红,眼角若还残余几分泪晕。她的脚上只趿一只绣鞋,人坐在榻沿上在等,驸马正替她寻着另一只。几件公主昨夜外出归来穿过的其余裙裳正凌乱地堆在床尾畔的一张便几上,当中一件白绫缎的胫衣,竟撕裂了似地夹在当中。至于公主身后床上那为新婚而铺的合欢红绫锦衾,更是皱得不成样了,便好似昨夜被人揉了又揉,天明变成如此一番乱状。
如此景象,与前几日的晨间完全不同,处处透着暧昧和缠绵的气息,更不用说公主和驸马之间了。之前他二人要么不说话,要么客客气气。然而此刻,公主指挥驸马寻鞋未果,正在低声抱怨鞋莫名不见,细听,语气带着几分爱娇的味道。
婢女里除了烛儿,玖儿绿玉都要年纪大些,联想到昨晚这寝阁内分明发出那么大的动静,公主和驸马却始终没有唤人入内收拾一事,未免不合常理。再见此情景,二婢顿时醒悟,不敢多看一眼,只那烛儿兀自浑然不觉,听到公主抱怨,便要跟着驸马寻履。
贺氏忙叫回烛儿,自己上去,背对着众婢,将昨夜在门外捡起方笼藏在袖中的鞋袜悄然取出放下,口中道是找到了。
裴萧元和絮雨这才领悟,应是昨夜早早便掉在外了。两人想起昨夜当时情景,对望一眼,彼此脸都是暗暗一热,沉默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