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他似乎觉得这惩罚还是不够重,又哼了一声:“晚间的也没有!”
三兄姜原悄悄用手肘碰了下长兄姜峦,神情忿忿地小声问道:“为什么轮到罚我就是没有饭吃?”
“都出去!”父亲不耐烦地拍了一下姜原的后脑勺。
在父亲盛大的怒火下,三个兄长唯唯诺诺地离开了房间。父亲背对着姜葵,望着他们走远的背影,一只手扶在门框上,仰头望着门外的天空。
他突然轻声问:“是谁教你的枪法?”
姜葵一怔。
果然。虽然她刻意隐瞒,但是那一支剑舞的起手式里藏着深刻的枪意,被习武多年的父亲认了出来。
但是出师那天,她答应过老师,绝对不会向第三个人说起她的师承。
“不用回答我了,我知道是谁。”父亲的声音很低,那股怒火倏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突如其来的苍凉,“枪是你从祠堂取走的吧?”
姜葵低下头:“是。”
她的枪是在将军府祠堂里取的。
每次出去混江湖的时候,她就溜去祠堂里取枪;等回来了,再偷偷放回去。十数年了,府里也没人发现。
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那杆枪时,她还是个小女孩,也还没有认识那位师父。
那天的祠堂里空空荡荡,午后的风把满堂的香火吹散了。缥缈的白烟里,年幼的她从窗外望进去,望见了那杆枪。
白梨木的枪身修长,锋利的枪尖旋转着冷光,可她莫名地从那杆枪上读到了一种温柔的气息。
“那是你母亲的枪。”父亲低声说完,关上了门。
姜葵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洒落到她的脸上,似是一阵低语或者抚摸。她忽然又感觉到了那种多年来久违的温柔气息。
“妈妈,”她轻声说,“我突然想你了。”
东宫的偏殿里依旧熏着檀香。
谢无恙坐在博山炉前,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件深绯色的外袍被他随手扔到地面上,折叠着蜷成一团。他披了一件雪白的大氅,在一室的暖香里仍然显得有些畏寒。
“撕拉——”布条扯开的声音。
谢无恙拉来了一张白麻布,正在把它撕成一根一根的细长条。撕好了的布条在他面前堆成一座白色的小山,他支起脑袋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拿起一根,放在十指间。
那双手莹润洁白,是一双抚琴的手。他低着头,把白麻布条一点一点地缠在手指上,直到整双手都被粗糙的布料包裹。
他认真地盯着缠满布条的手,手指动了一动,微微蜷曲。
然后他无声地笑了一下。
“殿下,”洛十一站在屏风外唤他,“早晨宫里又出了一道圣旨。”
屏风后的影子没有动弹,只听见一个安静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据说……”洛十一斟酌了一下措辞,“那道圣旨是传江少侠入宫的。”
屏风后静了一瞬,那个声音问:“是谁的意思?”
“好像是圣上的……公主殿下希望江少侠继续做她的伴读,贵妃娘娘似乎也想让江少侠住进蓬莱殿。”
屏风后的影子起了身。
“还拦得住么?近日宫里太危险了,将军府才是安全之地。”
“拦不住了……宣旨的太监已经在路上了。”
“宣——白陵姜氏骁骑大将军姜承之女姜葵入宫——”
近日里,姜葵第三次听到这道圣旨,但这是唯一一次令她高兴的。
一想到要在这间小小的闺阁里禁足大半月,她心里有些烦闷。她正计划着如何溜出府去,或者同三个兄长商量商量缓解父亲怒火的方法,这道圣旨就下来了。
她想起上次入宫时意外撞见了祝子安,这一回还能见到他吗?
祝子安说过他最近很忙,而且在查宫里的事情。也许他还可能在宫里出没。隐约间,姜葵怀疑祝子安在忙的事情和那位新起的中间人“白头老翁”有关。
如果再见到他,她要好好问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许久都没有出现在书坊。
她飞快地收拾了物什,换上那件学生穿的青衿服,坐上了青莲色小轿,兜兜转转地往皇城去了。
此时是白日,还赶得上崇文馆的课,因此小轿将她送往了皇城之西。
推开学堂的门,靠窗而坐的少女立即兴高采烈地回过头来,一对漂亮的红珊瑚耳环在耳垂下轻快地晃荡着。
“皇弟妹,你来啦!”谢瑗拉住她的手,“昨日你跳的那支舞太美了,我敢说整个皇宫里都挑不出第二个!听说当晚就流出了好几首以你为内容的诗呢!”
姜葵苦恼地闭了下眼睛……她希望所有人遗忘这件事。
谢瑗继续说:“后来我找不到你了,你都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