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葵低头看着这件华贵的礼物,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帮你戴上?”祝子安问。
姜葵点了点头。
于是祝子安探身取出那枚玉簪,转而坐到她身后,替她解开一头乌发,然后重新为她盘起发来。
他的手指上缠回了白麻布条,可是依旧很灵巧。她的发丝流过他的指缝间,被他挽成一个漂亮的髻,那枚玉簪斜斜地插入其中。
“红色很适合你。”他含笑望着她,“很好看。”
过了一会儿,他又轻声说:“但不适合我……对我来说,红色太沉重了。”
“祝子安,”姜葵低着脑袋,闷闷地说,“我一点也不想嫁人。”
“嗯,”祝子安垂下眼眸,“我知道。”
他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抱歉。”
姜葵没听清,抬起头看他:“什么?”
“没什么。”祝子安抓起之前准备好的那两顶脸谱,扑地把其中一顶盖在她的脸上,歪头笑道,“江小满,喜欢看戏吗?”
“看戏?”
“走吧,今夜酒楼里上了新戏,据闻请了好几位名角儿。”祝子安提起一坛酒,推门出去,站在门口回头朝她笑,“看完了戏,就回来看月亮。”
两人戴上面具,挤入楼下的人群里,找到一处雅座坐下。台上响起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在沸腾的人声里荡漾了开去。
今夜的戏唱的是一个新本子,故事讲的是一位闺阁小姐做了一场大梦,在一树梅花下偶遇一名书生,自此一病不起。死后的她化作一缕游魂,陪着书生前往京中赶考,并与书生结为夫妻,最终死而复生、皆大欢喜。
文人墨客们很爱听这类故事,怀想曾有一位美丽的姑娘对一名穷苦书生一见钟情,这是一种温情又含蓄的自我慰藉。
姜葵听得懵懵懂懂,只觉得杯中的乾和五酘实在好喝得过分,不似人间佳酿,倒似天上美酒。她逼着祝子安陪她喝酒,他半推半就地应了她,喝得很慢,渐渐地还是有些醉了。
听完了戏,两人回到楼上的雅室里。祝子安走得慢吞吞的,步伐跌跌撞撞,姜葵没想到他的酒量这么差,一时间产生了小小的歉意。
她只好拉了他的袖子,一级一级地往台阶上走,最后推着他进了门里。
坐下以后,她先摘了自己的面具,接着又去摘他的。他表现得很温顺,任由她摆弄,就像一个安安静静的布娃娃。
月光自镂花方窗外倾落下来,挥洒在酒香四溢的空气里。两人肩并着肩坐在蒲团上,一杯一杯地酌酒,面对着一轮明亮盛大的圆月。
祝子安醉得越来越厉害,整个人流露出一种懒洋洋的神态,如醉玉颓山。他的手肘支在案上,手掌托着下颌,偏过头望着她,眸光里似淌着迷离的清酒。
他忽然说:“我觉得这个故事应该反过来。”
姜葵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是在谈那一折戏。
祝子安的声音显得蛮不讲理,像是在反驳着谁似的,倔强地说:“应当是有一名书生,曾在一树梅花下遇见了一位美丽的妖精,然后……”
从此千里烟波,万里长河,一缕孤魂,陪了她很多年。
他望着她,目光朦胧,含着醉意,却又极为认真。
“……一见钟情。”
作者有话说:
小谢喝醉了酒终于敢告白了……
虽然告白得很隐晦……
注一:文中关于槐树生意的小故事改编自《太平广记》卷243《窦乂》。文中人物无历史原型。
注二:文中“乾和五酘”,酒名,见《太平广记》卷50:“乾和五酘,虽上清醍醐,计不加此味也。”
注三:文中戏曲的原型是《牡丹亭》。小说是架空,别在意朝代。
第32章 大婚
◎敢碰我你就死了。◎
清冷的月光自窗外流淌进来, 化作一团银白的幻影。
月下有美艳少女歪头看着白衣书生。她的眸子明亮,眉眼华贵,如云的发髻间一枚红玉簪上光影流转, 映得她面若桃花, 灿若星辰。
祝子安先是怔了一下, 而后垂下眼眸,慢慢地摇着头笑了笑,似是喃喃自语:“……酒后胡言,当不得真。”
他的举手投足间全是醉意, 神情慵懒倦怠, 姿态如一位微醺的贵公子。此人连醉了也极风雅, 举杯饮酒,月下小酌,对着江上清风,飘飘然似乘风欲去。
“祝子安……”姜葵轻声开了口, 却又收住了。
说什么呢?
说……你心里有我吗?
初八那一日, 他沉沉昏睡了过去,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两人为去蓬莱殿还是长乐坊而争执, 此后囫囵一觉、久久不醒——所以他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他无知无觉,并不知道她曾经看见过他系在腕间的红绳,也不知道他曾在睡梦里挡住了她伸出来的手, 低低地在她耳边说, “别碰我”。
当时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心里明明有她,可是却从来不说、也从不靠近呢?
现在她明白了。
他是乡野之人,市井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