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他坐在漫天星辰下。他在她的怀里沉沉入眠,身上盖着厚厚的狐裘,耳边是少女低而温热的呼吸声,以及一缕缥缈的幽香。
星光如纱幔般垂落,悄然覆盖了相拥的二人。
翌日清晨,天光乍泻于云间,落了漫山遍野的金黄。
姜葵从睡梦中醒来时,忽然看见了白鹿。
那是一头精灵般的鹿,浑身莹白如玉石,白皙的鹿角宛若一座皇冠,明亮的眼眸低垂,面庞华美而高贵,有如一位山林间的帝王。
白鹿从天光中走出来,踏过粼粼的波光,灿烂的光芒笼在它的周身。它的眸光如水,一步一止,每一步都似踏在云端。
“谢无恙!”姜葵摇醒了沉睡在身边的人。
谢无恙茫然地睁开眼睛,望见美丽的白鹿踏着光走到面前。
无数纷纷扬扬的光芒中,它倏忽弯膝跪地,朝着二人低头行礼。
——山间有兽,名曰白泽。白泽见于野,王者有德,明照幽远则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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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山海经》:“东望山有兽,名曰白泽,能言语。王者有德,明照幽远则至。”
(这里是化用,有改编的~)
第44章 同乘
◎……我都记得。◎
白鹿跪地行礼, 仿佛有一种神性。
在无边的山风里,谢无恙徐徐起身,朝它还了一礼。
一人一鹿在昭昭天光下彼此对望, 一时天地间俱静了。恍然有流水声响在桃源之外, 长尾的鸟雀在树冠上起落啼鸣, 风穿过吱吱呀呀的林叶,流遍了无垠的旷野。
谢无恙的身形稍稍晃了一下,姜葵在他身后扶住了他。两人对视一眼,姜葵轻声说:“让它走吧。”
谢无恙轻声答:“好。”
于是那头白鹿缓缓转身, 踏过潺潺的溪流, 走入了前方的密林深处。那一瞬间的静谧褪去了, 满座山林的声响再次漫上来,草木沙沙而响,风吹一地叶落。
谢无恙低低咳了一声,有些疲倦地坐下来, 抬头望着姜葵:“昨晚的事……多谢。”
“不用谢。”姜葵轻哼一声, 不去看他, “我不是为了你。将军府与太子党如今荣辱一体, 我是为了我的家人。”
顿了一下,她好奇地问:“你每次睡醒是不是都会忘事?”
一个多月的相处中,她很快地注意到了这一点。谢无恙每次苏醒时, 神情中的那种茫然, 并不是假装,他确实忘了睡前发生的事。有时候他会很久都不说话,观察着姜葵的脸色, 或者试探着问她几句话, 企图在她察觉之前弄清楚当时的状况。
“不是每次。”谢无恙低声说, “昨夜的事……我都记得。”
姜葵的脸上微微发烧。她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闷闷地传来:“你最好忘掉。”
在她身后,谢无恙无声地笑了:“好。”
“走吧,上马。”姜葵俯身提起两副马鞍,干脆利落地装好了马具,挽着缰绳牵马走到谢无恙的面前,扬起脸看他,“你现下这副样子,哪里都别去了。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回东宫,把你扔进药池里去。”
谢无恙倔强地摇头:“去找如珩。”
他接过缰绳,抬步欲踏上马镫,忽地身体一晃,直直地跌下来。
姜葵吓了一跳,急忙去扶他。他微微喘息着,摇了摇头,推开她的手,再次挽住缰绳,用力地攥紧了,然后再次踏上马镫。
他又跌下来。
谢无恙低头看着手里的缰绳。
姜葵叹了一口气,牵了自己的马过来,安慰道:“罢了。你跟我同乘一匹马。”
她伸手想取走他手里的缰绳,他却死死地抓紧了,再一次试图踏上马镫:“我……可以……”
姜葵想到了什么,眨眨眼睛:“谢无恙……你不会还在意裴玥说的那句你不能骑马的话吧?”
她有些无奈地望着他:“她是说来气我的,不是气你的好吧?”
谢无恙小声咳嗽起来。姜葵拍了拍他的背,扶着他上了她骑的那匹马,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挽着缰绳,坐在他的前面。谢无恙耷拉着脑袋,全程都没有再说过话。
“驾!”她夹紧马腹。
姜葵带着谢无恙骑马在前,那匹无人乘坐的空马则灵性地紧跟在后。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在山野间奔驰,马蹄带起滚动的砂砾,激起飞扬的尘土,留下一道长长的草痕。
两人越过密林,前方是广阔的原野。姜葵猛地勒了马,回身问谢无恙:“你知道往哪个方向走吗?”
她愣了一下。身后的人没有回答。勒马的那一刹那,马蹄骤然顿住,马背剧烈一震,他歪歪斜斜地倒下去,几乎要笔直地从马上跌落。
“喂!”姜葵急忙伸手托住他的肩膀。
谢无恙勉强睁开眼睛,低咳了一阵,竭力在马背上坐稳。他缓了缓,慢慢道:“往东。如珩在那边。”
姜葵看了他一会儿,紧蹙着眉:“你现下应当立即回东宫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