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枪更合适。”他严肃道。
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低笑了一声:“因为我这个人睚眦必报。”
她茫然地看着他往林间走去,并没有想起她在秋狩那日曾借某人的佩剑猎过兔子,被那个记仇的家伙一直记到现在。
天边亮起一点霞色,已近黄昏时分。
姜葵在祝子安的大氅里摸出一个火折子,寻来些干燥的枯草与干柴烧起火。这个人的大氅十分神奇,里面叮呤咣啷装了形形色色的东西,连同他那个满当当的酒壶。
火烧得旺了些。祝子安拎了两只兔子从林子里出来,麻利地剥了皮在火上烤。他在野地里抓了把香料,又从大氅里掏出一个小盐瓶,细细地调着兔肉的口感。
香喷喷的滋滋烤肉味很快在野地上弥漫开来,光是闻一闻就能教人抱起肚子饿得打滚。
姜葵捧着脸坐在火边,望着火光映照着祝子安的面庞,忍不住问他:“你居然会做饭?”
“对啊。”他很得意。
片刻后,他把一块烤好的兔肉递到她身边,“不知道烫不烫,你试着尝尝看?”
烤肉还略有些烫,她轮换着左右手来回捧了一阵,等到温度适合下口了,便低着头小口小口嚼起来。
她闷不做声地埋头吃,他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只见她一口气全吃完了,抬起头来感慨道:“过分好吃……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得意地哼了一声,又递给她一块烤肉。
黄昏的光铺天盖地,有如燃烧的森林之火,蹁跹跳跃在无垠的旷野之上。
两个人肩并肩吃完了烤肉,轮流用水壶饮了几口清冽的溪水。
祝子安踢了一捧雪,轻轻熄灭了篝火,懒洋洋站起来,打着呵欠去牵溪边的大青牛,悠闲地催促道:“走啦,快点。圣人有言,不能在野外露宿。”
姜葵随口问了句:“为什么不能?”
“嗯?”祝子安想了想,漫不经心地答,“因为会生病。”
姜葵哼道:“我才不会生病。”
“好吧。”祝子安笑道,“我会。”
“你怎么这么弱啊?”她撇着嘴。
“我是蒲柳老先生嘛,”他戴上了斗笠,压低着笠沿,回头望着她笑,“你尊重一下这个称号好不好?”
两个人跳上了牛车,祝子安披上蓑衣在前面赶牛,姜葵抱着白麻布包裹坐在后面看他。他赶车的时候轻轻哼着歌,她仔细听了一会儿,他哼的又是那日中秋他们听过的曲子。他似乎真是喜欢那一折戏。
繁星缀满天幕,夜色逐渐深沉。祝子安显得有些困乏,开始不停地打呵欠,斗笠下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姜葵看了他一会儿,探身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我来赶车吧,你休息一下。”
他笑起来:“江小满,你会赶牛车吗?”
“不会。”她扬起脸,“你教我。”
“好吧。”他抓了抓头发,“你好麻烦。”
她把白麻布包裹放在木板上,足尖轻点跃上车座,坐在他的身边。他把撇绳递到她手里,匀长的指节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手把手地教她赶大青牛。
“其实和骑马也差不多。”她想了想。
身边的人没回答,一颗脑袋轻轻靠在她的肩上,斗笠“啪”地落在车座上。
她眨了下眼睛,他已经睡着了。
他赶了一日的车,想来确实是很累了。她小心地扶起他,让他枕在自己的膝上,然后捡起那个斗笠,稍稍盖住他的脸。
漫天星辰的光挥挥洒洒,铜铃的响声悠悠漫漫。
姜葵把牛车停在一棵老槐树下,解开了绑大青牛的绳索,放它去星光下的河畔漫步吃草。接着她转身回来,隔着斗笠去拍祝子安的脑袋,他低低“嗯”了一声,慢吞吞醒过来。
“我睡了多久?”他的声音模糊。
“也不算太久。”她答,“具体记不清了。”
他似乎怔了一下,隔了一会儿又问:“我们在哪里?”
“到三家店了。”她跳到木板上眺望下方小镇的灯火,“只剩一段缓坡,我们步行过去。”
“好。”他说,揭开了盖在脸上的斗笠,从身上的大氅里摸了那个酒壶出来,喝了一小口酒。
“你不许喝醉。”她盯着他,“昨日你醉倒以后,我送你回家可费劲了。”
“抱歉抱歉。只喝一口。”他把酒壶塞了回去,笑了笑,“话说回来,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把我送到东角楼巷的,你可以跟我讲讲么?”
“拖回去的。”她凶巴巴地说。
“嗯?”
“嗯,”她漫不经心地信口开河,“就是拎起领子,直接拖着走。一路上很多人看着你呢。”
他沉默了一下,“……那一定很丢人。”
“很丢人。”她笑着说,“骗你的。”
他被气笑了,想敲她的脑袋又不好出手,叹着气抓了抓头发,“江小满,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这样说话的?”
“近几日。”她从木板上轻快地跳下来,“跟你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