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里一种好闻的白梅香碰到她的鼻尖,一下子冲淡了那些腥浓的血气,他望着她的眼睛笑起来。
突如其来的,他轻轻抱了她一下。
那么轻又那么快的一个拥抱,一下子就松了手。
满是纯粹的善意,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可是她愣住了。
“这样好点了么?”他含笑的眼睛望过来,“师父教过我,师姐难过的时候,抱一下就好了。”
“好点了。”她小声说,“师父怎么会教你这么奇怪的知识?”
“师父的师姐教他的。”他笑着说,“看起来真的很管用。”
“好了。让我睡一会儿吧。”他闭上眼睛,低咳了一声,“我只要睡个觉就会好的。”
“你不许睡不醒。”她严肃地说,“我听闻像你这种虚弱的情况,有时候一旦昏睡过去,不知不觉就醒不回来了。”
“我不会睡不醒的。”他闭着眼睛答,“你会叫醒我的。”
“那倒也是。”她想了想,“那我去烧点火,给你暖一暖。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分开,你骑马回长安,我去追将军府。”
“好。”他说完,睡着了。
她看了他一会儿,看着他歪着头睡熟的侧颜。她把那件大氅仔细盖在他的身上,然后转身出庙去寻找一些烧火的干燥柴草。
等她抱着柴草回来,祝子安还在睡觉。她打了一个火折子,在他身边升起一堆火。摇曳的火光烘得庙里一点点升温,空气里挥洒着暖洋洋的气息。
天色将晚,鸟雀归巢,大雪渐渐停了。
她俯身轻拍着祝子安,喊他:“祝子安,快醒来。”
他一动不动,神色又苍白了几分。
她心里揪了起来,慌忙去探他的鼻息。他的呼吸声微弱,听得她心上发疼地一颤。
“祝子安?”她喊。
他仍沉睡着。
“我即刻带你回长安。”她低声说。
她扶起祝子安,送他到马背上,带着他策马飞奔。天色越来越晚,他的呼吸越来越轻,她心里隐隐的不安加深了。
骑马要足足两日才能赶回长安,但他此刻的情况很差,等不到那么久。
这一带临近灞水,回去的最快方式是坐船。
马蹄声响起在积雪的小道上,姜葵带着祝子安勒马停在河岸上。
恰有一叶小船顺流而下,船上人物隐约可辨。船头立着一名文士模样的男子,头戴一顶青纱小冠,身穿一件青色襦衫,身后立着一名抱琴小童子,唇红齿白,眉眼俊秀。
“船家!”姜葵在岸上喊,“可否搭条板子?”
搭板子是顺路搭船的意思。长安一带的商旅行船颇多,互相之间都很友好,有时候会让顺路的旅人搭船,随意收取一点船费,彼此当作交个朋友。
“姑娘可是去长安的?”小童子问过青衫文士,回身在船上喊。
“是去长安!”姜葵应道,“我有一位受伤的朋友,急着赶去长安医治,可否请船家捎我一程?”
小船缓缓靠了过来。船夫取来一块长条木板,大力扔到河岸上。姜葵翻身下马,接住木板。木板一端搭在岸上,一端搭在船上,形成了一座临时的小桥。
姜葵转身扶着祝子安下马,带着他一起走过木桥,来到了小船上。
几人互相行过礼。小童子帮着姜葵扶起昏睡的祝子安进船,青衫文士看了他好几眼,似是辨认了一番,而后面露讶异:“姑娘,你的这位朋友,可是蒲柳先生?”
他温和笑道:“姑娘别紧张。蒲柳先生与我在江湖上有些生意往来,我们相识多年,算是不错的朋友。”
“敢问先生是?”姜葵问道。
“鄙人复姓公羊,单名渡,字度之。”文士抱袖作揖。
“公羊先生!”姜葵急忙还礼。
她知道公羊渡的名号,也知道他与祝子安有往来。
此人是漕帮帮主,势力范围在淮西一带。他的名声在江湖上很响亮。此人是文士侠客,性子温和,好结交朋友,在民间仗义疏财,喜欢他的人很多。
公羊渡活动在淮西,祝子安从不出长安,两人之间的交往大都是书信往来,尽管彼此相识,但是见面极少,因此公羊渡第一时间没有认出祝子安。
“这位是蒲柳先生,那姑娘便是‘落花点银枪’江少侠吧?”公羊渡笑道,“是了,我认得你背后的那杆枪。”
他接着说道:“鄙人略通几分岐黄之术,不知江少侠可否让我为蒲柳先生看看?”
姜葵向他道过谢,他便掀开船帘,往船舱里去了。
船头掌了一盏风雨灯,姜葵立在灯下眺望。清风徐徐而来,星光挥洒在粼粼的河面上,映着远山初霁的茫茫雪色。
许久之后,公羊渡从船舱里出来,神情似乎微微有异,含着几分欲言又止的意思。
“有关他的伤势,先生但说无妨。”姜葵行礼道。
公羊渡道:“江少侠可知道,江湖上曾有一种多年不见的剑法,其名为星霜?”
姜葵颔首:“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