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示意姜葵止步,“少侠请稍等,我去寨里传话。”
耳边传来兵刃摩擦之声,接着是窸窣的脚步声。姜葵闭了一会儿眼睛,片刻后有人领她进到山寨之中,四周的谈话声越来越响。
随即,有人对她道:“敢为少侠引见我寨寨主。”
姜葵扯下覆眼白纱,扬起脸,望向前方。一人从兽皮交椅上起身,皂布青衣,草编绦带,腰间一把长刀,刀柄上赤铜环首反射阳光。
“‘落花点银枪’江少侠,”那人对她作揖,“许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她轻轻笑道:“果然是故人。别来无恙否?”
随即,她抖开白麻布包裹,拔出了长枪。
白石山脚下,镇上酒肆里。
一线月光从窗纱斜落,落在角落里一张方桌上。
桌边坐着一位年轻公子,支起手肘,轻轻托着脸,低垂着头。一泓月光里,他的眼眸静阖,似乎睡着了。
子夜将至,酒肆里只剩下他一个客人,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洒扫的小厮轻手轻脚地走到他面前,伸手去收拾桌上几碟小菜,不留神碰响了一旁的酒壶,“啪嗒”一声。
年轻公子慢慢睁眼。
小厮急忙点头哈腰,“恕罪恕罪。吵醒公子了吗?”
“无事。”年轻公子微微笑问,“几时了?”
“将近子时了。”小厮答道,“公子可是在等什么人?”
年轻公子低笑,“是啊。想等的姑娘没来赴约。”
小厮望了他一眼,觉得他的神情似乎落寞,暗自思忖着,这样气度卓绝的公子,不知是怎样的佳人令他神伤。
这么想了想,小厮安抚似的问道:“我再为公子上点热酒,暖一暖身可好?”
“多谢好意,但也不必了。”年轻公子笑了声,“她不来赴约,我便去寻她。”
他仰头饮了一口酒,从大氅里摸出一小袋碎银,随意搁在桌上,转身推门而出。
小厮定定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觉他的腰间佩了一柄长剑,他出门的时候,手指轻扣剑鞘,恍然有霜寒般的剑气溢出。
小厮眨了眨眼,打了个寒颤。
白石镇外种了一圃方竹,此时正值冬季,竹叶枯折覆雪,窸窸窣窣。
祝子安提了一个酒壶,慢饮慢酌,行至竹林前,微微仰首,折了一根竹枝,手指稍稍扣住,而后徒步上山。
林间满路雪落簌簌,月光洒落树影斑驳。他披一件大氅,提一个酒壶,以一节竹枝点地,踩着积雪的石阶,沿山路徐徐而上,仿佛一位山间旅人。
山路行至一半,有山匪小队望见生人,厉声喝道:“什么人?”
“深夜叨扰,实在抱歉。”祝子安作揖,“我来山上寻人。”
“山寨有令,未经引介,生人不得上山!”为首的山匪高喝,“将此人拿下!”
祝子安叹了口气,“我无半点恶意,真是上山寻人。”
“拿下此人!”山匪拔刀。
兵刃抽出的声音不绝,紧接着几道人影飞扑而来,朝祝子安挥起兵刃。他叹息,抖落肩上大氅,扣紧手中竹枝,徐徐上前一步。
下一瞬,竹影带起一个浑然的剑弧,顷刻间剑光如霜雪纷纷。
闷哼声中,人影东倒西歪了一片。
“敌袭!”山匪高呼,“来人!来人!”
越来越多的山匪围了上来,在祝子安周围结成一个密实的圆。
他复又叹息,再上一步。第一个剑弧未尽,第二个剑弧再起,他周身竹影婆娑,带起闪而复灭的剑光,逼退扑来的人潮。
奔来的人流如浪,将他团团围拢,跟着他缓缓前行,却不敢再贸然发起攻势。
冷月无声中,他折一根竹枝,一人一剑,白衣提酒,一步步上山。
行至山腰,步入山寨,前方忽有喧哗声传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前方挤得水泄不通,里面传来一阵阵打斗声与惊呼声,伴着叮叮咣咣的兵刃之声,一片片闷哼,以及一道呼啸的枪风。
祝子安微怔一下,随即低低笑了声,止住脚步,朝里面高声喊道:“少侠,可否一见?”
人群里似静了一瞬,接着少女的声音清亮响起,“来见!”
大片的人群如潮水般破开来,中央立着青绢箭衣的少女,一杆长枪迎风而舞。
她踩在一把兽皮交椅上,拨开飞扬的长发,在风中回头,望向他。
两人的目光静静交织在人群上方。
她歪了歪头,忽然笑了,“你好没耐心。”
他低笑着,“说好了半日的。”
顿了下,他问她:“你被什么耽搁了?”
“整顿山寨。”她提枪,轻笑,“山寨规矩,最能打的当老大。不服气的统统打过一顿,我现在已经是大寨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