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一起,就此事又谈了许久,设计出一个合围的方法。
直到刻漏响过三更,谢无恙靠在身边少女的肩头睡着了。她扶着他起来,送他到床上,接着躺在他的身侧,偏过脸望着他的侧颜。
许久后,她把脸贴在他的额头上,慢慢地睡着了。
翌日入夜后,天空飘起了一点雪花,簌簌地落满庭院。
谢无恙把姜葵按在铜镜前,为她绾了一个漂亮又利落的髻,一根红玉簪在发间轻轻一颤,好似一抹绯红的流光,映着点点的灯火,衬得她的容颜皎然如玉。
在她为长枪缠上白麻布的时候,他飞快地为自己易了容,再戴上一顶斗笠,随意拍一下手,“出发。”
两道影子从公主府悄无声息地离开,越过连绵不绝的宫墙,前往宫城北边的禁苑。
太子太师凌聃已经领兵等在林间。他暗中分批次派遣了一千羽林军入禁苑,此刻这些兵士们一身皮甲,手持长弓,腰佩环首刀,借着窸窣林叶的掩映藏在禁苑里。
谢无恙与自己的老师低声交换了消息,旋即领着姜葵转入密林中。姜葵抱着白麻布包裹,侧身靠在树下,抬眸望向不远处的宫道。
北司宦官将陪同天子车仗将从这条宫道上转出。
马车声响起的那一刻,就是对北司动手之时。
雪无声无息地落着,林间只有偶尔几声鸟鸣。夜深的禁苑里寂静如斯,一切声音都被深埋在雪下。
一道马蹄声由远而近地传来……并不是马车声,仅仅是一匹马的声音!
“殿下!”来人策马冲入密林,翻身而下,单膝跪在谢无恙面前,“公主殿下传信……”
他的语气急促,一连不停,“北司的人在出宫后察觉有异,天子车仗进入禁苑后忽然止步,随后三千金吾卫被调入宫中,另有一千金吾卫冲入皇城……”
“公主殿下认为……内侍监余公公已经挟持天子、欲谋废立!”
“天子车仗在何处?”谢无恙低声问。
“还在禁苑林中。”从人急声回答,“圣上没有任何旨意下达,但是金吾卫忽然有动作……公主殿下怀疑圣上此刻恐怕……”
他压低声音,“是毒发昏迷。”
“他们动手的速度比我们快。”谢无恙飞快地拉过那匹马,“请老师领羽林军在此,我们去找谢沉璧。”
他翻身上马,挽住缰绳,姜葵飞身跃起,落在他的身前,怀里抱着自己的枪。
两人纵马而出,穿出禁苑,与守在宫里的谢瑗相会。
“无恙,”谢瑗的语速极快,“父皇此刻在北司手中,三千金吾卫已经调入禁苑,围住了天子车仗,还有更多军队在赶来……六千金吾卫将倾巢而动。”
“我们能调动多少人?”谢无恙问。
“禁苑里一千骑,此外只有三百骑在子城。”谢瑗低声答。
她攥紧手心,“北司的目的是篡位。”
“我此前一直在尝试调查什么人给父皇下毒……”她说,“今晚出事之时,我查到淑妃的人去过一趟太极宫。”
淑妃是三皇子谢宽的生母。
“淑妃善调香,她在天子龙涎香里下了毒。”谢瑗低语,“我方才查到此事时,已经来不及了。北司的人是要挟持天子以立新帝。”
姜葵在桌上铺开一张图纸,思索片刻后缓缓开口,“我们分几处兵力,冲入天子车仗所在,有机会救驾后突围而出。”
“此后只要守三日,”她低声说,“三日后我父亲带兵回朝,局势将顷刻逆转。”
“北司必定是忌惮大将军,因此选择此刻动手。”谢瑗咬了咬牙,又轻声问她,“可是……一千人对六千人,真的有机会么?”
“渺茫。”她注视着图纸,“但是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恰在此时,有人在门外长拜,声音不疾不徐,“太子殿下,公主殿下,长公主遣人递了一张信笺进来。”
谢瑗微怔一下,接过那张信笺,借着一盏珐琅灯的火光,低头读阅。信笺印着莲花枝叶的纹样,信上的字体雍容大气,墨意浑圆饱满。
“不是一千人对六千人了。”谢瑗握紧那张信笺,“皇姑母要把她府上的三千私兵借给我们。”
“皇姑母终于肯出手。”谢无恙轻声说。
姜葵垂眸沉吟片刻,取了一支朱笔,在面前的图纸上勾画了一条突围路线,“如此一来,把握更大。”
“可是要如何从金吾卫手中救驾?”谢瑗问道,“从千人包围中救走一辆马车……此举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做到。”
“有一群人做得到。”谢无恙说。
他戴上斗笠,“江湖侠士。”
那一夜大雪纷飞,落满长安城的屋檐。
萧萧的风雪声里,一名年轻的中间人戴一顶斗笠、提一个酒壶,行至闾巷之间,叩开了一扇又一扇门,与坊间的江湖侠士们微笑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