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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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欢快的歌声中捧心摆出一付惆怅的样子,“明芝,这唱的全是我的心声,你可知道?”

明芝拉起琴盖弹了几个音符,没心没肺地说,“密斯特顾,那可难说得很,我看你和莉莉也很说得来。”莉莉是她体专的同学,顾国桓到学校找明芝,出手阔绰,搞得人人都知道沪江的顾保罗是有钱少爷。五指有长短,同学中难免也有入学只为觅婿的,那几个便找理由在顾国桓面前走动。莉莉不算那几个之中,她家境小康,为人天真,和顾国桓颇有共同语言。

“莉莉确实很可爱。”顾国桓皱眉,“可你不觉得她太天真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在逗孩子呢。我喜欢的人,需要有内涵,有本领,有气魄,有味道,……”

明芝再也忍不住,扑噗笑了出来,“这容易,拿你的古龙水给喷几下,想有多大的味道就有多大。”

顾国桓拉长了一张瘦脸,活像没吃夜草的小马驹,只差没叫出声。过了一会他闷声闷气地说,“我去告诉父亲,你已经到了。”

明芝知道自己伤了他的心,但并不在乎,一是她不打算接受他的爱,那么再多的殷勤都是多余。二来顾国桓性格非常好,很会自己找台阶,这大概从他母亲那遗传来的。顾太太作为正室,对着一屋子花枝招展的妹妹们,既没有做母老虎的打算,也从未因失去丈夫的欢心而灰心丧气,淡定地过着吃得下睡得着的日子。

再过一会,有仆役过来,说老爷吩咐,请陆小姐过去见他。

明芝跟在仆役后面,只觉越走越偏,绝不是记忆中顾先生会客的地方,不觉暗暗提防。学生生涯,不便随身携带武器,至于能放在包里的小刀之类的,根本起不了作用,还不如随地取材,所以她现在手无寸铁。

仆役领她进了一间堂屋,“请这里等,一会老爷就过来。”

明芝谢过,也不四处察看,只管定心坐下。堂屋里只有一对太师椅,别的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她眼观鼻鼻观心,腰背挺直,双手合拢放在膝上,腿斜斜地靠向同一侧,坐得极其秀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身后突然有人扑来。来势汹汹,还不止一人,他俩行动间带起了两阵风。

明芝往前一滑避过一击,回手握住太师椅,抡起来就砸向两人。对方没料到她反应敏捷,见奇兵重器即将落在身上,赶紧就地一躲。但明芝并未趁机逃走,在取得先机后迅速举起小包,厉声喝道,“别动!”

对方见她握住包的样子像是里面有枪,光小包的软软一层面料可挡不住子弹。他们倒是没料到她有这一招,不由对望了一眼,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

“下去吧。”顾先生轻轻鼓掌,从后面走了出来。两名大汉行了个礼,无声退下。

明芝的手仍然保持握枪姿势,光眼睛唇角弯了弯充当笑意,“干爹嫌戏台上不够热闹,要看看我的身手?”

顾先生笑道,“不是我,是这位朋友,他对我推荐的人选不放心,非要自己看一眼。”

明芝看向堂后走出来的第二个男人,“看过后放心了?”

那个男人年纪和顾先生差不多,也笑道,“放心了。陆小姐不但身手过人,而且头脑敏捷,一下子猜透我们的用意,厉害。”他走到明芝跟前,轻轻按下她的手,“不用唱空城计了,包里没有枪,有的话你已经开枪,不会等我们出来。”

明芝被拆穿,但知道没有生命之忧,心情总是轻松的。她默默看向顾先生,等他给一个解释。

顾先生没有让她久等,“明芝,实话跟你说,有桩大生意想交给你做。”

明芝轻声,却很干脆地说,“干爹,有什么吩咐您只管说。”

陌生的来客和顾先生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你推荐的人不错,”他一竖大拇指,“痛快,爽气!”

顾先生只跟明芝说,这位客人是公家人,现在需要她为国出力,清除一名害群之马。但不会让她白做,报酬是十万大洋。

不提顾先生的面子,光是钱的份上,明芝也决定做了,何况这次的对象很该去死一死,身为军人,却主动投向日本人,拿着八百万活动经费招兵买马,准备在北平城里搞事。

“我们这边也会派人和你配合,你们见面后再制定行动计划。”陌生来客也很大方,痛痛快快付了酬金,是一箱子美金,还跟她开玩笑,“听说你只收现钞。”

明芝很坦然地一笑。

过了两天,剪短头发的明芝又扮作男子,孤身一人北上。

她不愿意跟人挤,买了头等票。整节车厢没多少乘客,到南京站才又上来几个,当中有一个不慌不忙找到明芝所在的铺位,老实不客气在她面前坐下,用梅城话说道,“去哪里啊,老乡?”

明芝抬起头,“谁跟你是老乡。硬梆梆的,难听!”

来人剑眉朗目,容貌英俊,正是徐仲九。

第七十六章

列车缓缓前行,明芝取出随身所带学校的作业,伏在桌上做起来。

徐仲九默然无语,突然有一种为父者看着勤奋过度的女儿的感觉。他举起拳头堵在唇上轻咳一声,“我去餐车看看。”

餐车装饰华丽,有个精光锃亮的吧台,徐仲九点了杯咖啡,把刚才和明芝的讨论在心里重过一遍。军阀住在使馆区的大饭店,当年正是日本负责值年,对军阀的保护自然不在话下。而军阀出身北洋,多年来捞取民脂民膏不计其数,如今又拿了东洋人大笔钱财,他自己也知道所作所为很容易去死一死,所以雇着一帮青年护卫,出入十分小心。

眼下情况不明,只能到时见机行事,好在他和明芝有财有貌,混进饭店不成问题。而且身手都不错,配合又默契,这事虽然难办,但也不是办不成。

这样一想,徐仲九安然享受此刻的安逸。明芝过来时,他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大嚼牛排。

见到她,他赶紧咽下嘴里的食物,极有绅士风度地站起来,请她在对面坐下,又招手叫餐车上的服务生拿了份餐牌来,“先来点面包垫垫饥?”

明芝随便要了些吃的,也点了杯酒。她拿起杯子,大大喝了一口,目不转睛看着他。

徐仲九一笑,切了一小块肉送到她嘴边,“试试,味道还不错。”

明芝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对着徐仲九的眼神犹豫了数秒,终是摇了摇头,“不了。”徐仲九也不生气,收回自己吃,“不能和德大的比,不过出门在外能吃上这个已经很不错。”前两次坐火车,他俩不是你防我就是我防你,别说坐下来好好吃顿饭,连必要的上厕所之类都恨不得用最短的时间解决。

“你我早该如此,多好。”徐仲九下了个结论。明芝不置可否抬眼看向窗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见到他时过于松懈,过后才想起来,明芝猜是徐仲九搞的鬼,不然别人怎么会想到用她。

“上车前二十分钟。”徐仲九答得很痛快,“不过事前我已猜到是你。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如今那边的地头蛇大多被钱财收买了去。这边呢,有点身份的不愿冒险,一般的人我们也看不上眼,既然问到顾先生,他手头能用的只有你。而且你是女人,别人不会防你。”

明芝嘴角勾了勾,没什么笑意地说,“多谢你们看得上。”

徐仲九意识到言语有误,眉眼含笑,“我错了,是我们,你和我。”

明芝回过脸,“你什么时候加入他们的?”用餐的人不多,他俩说话声压得又低,在外人看来是一对情侣的喁喁私语,谁想得到璧人聊的却是这些,“我看你是官迷心窍。”

徐仲九嘘了一声,用食指抵在她唇上,“你不也是,钻在钱眼里。我给你的那些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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