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好意思让宁姨娘这般道谢,更遑论让菱月代宁姨娘致谢了。
菱月全了自己的礼数,也全了宁姐姐的礼数,这才起身重新落座。
许茂礼略略定了定神,方才问道:“姑娘是为了这个专门从府上出来的?会不会耽误姑娘的事?”
菱月道:“我虽有这个心,只是我们顾府在出入上有规矩,轻易不得违背的。我之所以能出来,说起来也是因为宁姨娘得病的事儿。这个病大家都忌讳,我这段时间跟宁姐姐一直有接触,大家都是眼看着的,偏我又是老太太近身的人,不好不避一避的。这段时间我得在家里住了。”
菱月避重就轻地说明了情况。
许茂礼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放起了烟花。
从见到菱月的第一面起,他就对这个姑娘颇有好感。只是有宁姨娘的事儿夹在里头,许茂礼虽有心思却不好表露,就怕人家觉得他挟势图报,反而不美了。
如今宁姨娘的事情了了,偏又苦于菱月姑娘是顾府内院里的人,轻易见不得面。
现在这个横亘在眼前的难题忽然解开了,真正是应了那句话——瞌睡了就有人给递枕头。
许茂礼此刻在心里对宁姨娘已然是千恩万谢,他万万想不到宁姨娘还能对他有这么大的好处,简直是他的恩人一般。
不过,也许菱月姑娘心里正在为这事儿不自在,想到此处,许茂礼言不由衷、磕磕巴巴地安慰起人来:“其实……快过年了,能回家住一段时间也挺好的……能和家里人在一起……”
许茂礼到底年轻,嘴上安慰,话音里却透出高兴的意思。
菱月如何听不出来,她垂下眼睫,要说讨厌,倒也不是的。
菱月已经表明了谢意,这趟过来的主要目的达成,她又略坐了坐,彼此间就着年关将近的话题说了几句,菱月这便起身告辞了。
菱月觉得不好久留。
现在到了许茂礼有所表示的时候了,一时间许茂礼简直是鼓起了生平全部的勇气,他红着脸表示道:“姑娘要是不嫌弃,我送姑娘回家吧。”
说着又怕唐突,忙找补了一句:“年关将近,姑娘只身一人就怕路上不安全。”
菱月身子微顿,一双乌黑的眼珠只管看向别处。
她轻声答话:“我不回家去,附近有几家书局,我打算去转一转。”
许茂礼一时间心如擂鼓,菱月声音不大,难得他还能听见。
许茂礼忙道:“那也是一样的,我送姑娘过去。”
菱月这次没有回答,她裙摆微动,先一步往外间去了。
这是默认的意思。
许茂礼待要露出笑容,又发觉自己紧张得手掌心里全是汗,菱月已经先行一步,他连忙跟上了。
出来外间,许茂礼交代大兴:“我去送送菱月姑娘,你看着铺子。”
大兴嘻嘻笑着答应下来。
看他这贼眉鼠眼的样子,许茂礼给了他一记眼刀,用眼神警告他老实一点,别在菱月面前闹幺蛾子。
从和祥医馆出来,两个人走在北街的青石路面上,日头挂在天上,隔着身上的大衣裳似乎能感觉到冬日的日头那微薄的暖意。
这对菱月来说是个很新奇的体验,和一个非亲非故的年轻男子一起走在外头。
临近年关的长雀市热闹无比,周围有小贩的叫卖声,有孩子们的嬉闹声,还有其他林林总总的动静,这些响动似乎能消解一些紧张和不适。
许茂礼想尽办法地找话来说,他问菱月家里都是怎么过年的。
菱月想了想,道:“除夕那天,应该会一大早就到我大伯家里去,大家一起过年,一起做团年饭,长辈们会给发压岁钱,晚上一起守岁。我记得小时候家里就是这么过年的。”
许茂礼听出这里头隐含的内容,他心里一时十分怜惜。
热闹的长雀市离菱月家中不算远,菱月出府的日子,也时常和其他人结伴到这个地方来。长雀市上有几家书局菱月都知道。
路上,菱月向许茂礼请教:“许大夫,你是这方面的行家,能不能给我推荐几本关于病症或者用药方面的书?我想了解一下这方面的知识。只是我在这方面全然是个门外汉,什么都不懂的,得浅显易懂的书才好。”
说起来也是和祥医馆的那些医书让菱月萌生了这个想法。
这也是未雨绸缪了。
甄二和梁氏年纪渐渐要上去了,身上难免有个这样那样的不舒服,她要是能多少懂一点,以后也能帮上一点忙。
他们这样的人家,不可能动辄请大夫的。
正好现在闲在家里,也有时间看些书。
许茂礼一听忙道:“姑娘去书局就是为了这个?那很不必去书局买的。我家医馆里就有好些这样的书,正好可以拿给姑娘看。”
说着许茂礼就停下脚步,大有掉头回去医馆找书的架势。
菱月忙拒绝了:“许大夫家中是行医的,医术世代相传,这方面的藏书是家中至宝,怎好拿出来借给外人看?我再不晓事,也不会做这样无理的要求。许大夫虽然慷慨,我却万万不能领受。”
菱月又道:“一会儿到了书局,你看着哪本书好,推荐给我,就是帮我的忙了。”
许茂礼有种很新奇的感受。
论起医药方面,他家中藏书颇丰,拿出两本入门的书借给菱月看并不算多为难,只是难得她心思这般清正。
许茂礼是真给菱月迷住了。
她好像是一个解之不尽的宝藏。
一开始,菱月为了宁姨娘来到医馆相求,许茂礼便知道这是一个聪明、勇敢、善良又重感情的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