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其鹤菱,那可是镇国公经过千挑万选后送进宫的人尖儿,一手琵琶弹的出神入化,样貌更是惊为天人,雌雄难辨,甚得天家宠爱。
在宫中,鹤菱的吃穿用度皆是上乘,闲来无事只需在教坊学个吹拉弹唱,当个乖巧可人的解语花,如此就够了。
然而就是这么一朵帝王用心呵护的娇花,秦瑨竟然让他蹬船去了。
那苦力活是鹤菱能干的吗?
姬瑶气的咬碎一口银牙,怒道:“去把秦瑨叫过来!”
“是。”
徐德海不敢怠慢,一遛小跑下了船楼,亲自去请人。
甲板上,一位身姿威武的年轻郎君扶着船舷而立,穿着挺括的黛色蝠纹圆领袍,剑眉星目,刚毅硬朗,远远望之气宇轩昂。
徐德海迈着碎步靠近他,恭顺垂首道:“侯爷,陛下有请。”
秦瑨没有转身,目光落在青山绿水上,“有关鹤菱?”
“是……”
周遭再次安静下来,秦瑨眸色渐暗,脸上漫过些许躁意。不过昨晚才处置了那媚主惑上的玩意儿,今早陛下就找上门了。
他知她会兴师问罪,却没料到如此之快。
“走吧。”他踅身而对,面色恢复平静,显得不怒自威。
登上船楼时,徐德海极其忐忑,手心都攥满了汗。
满朝文武皆知,陛下和宣平侯秦瑨君臣不睦,偏生这次南巡前,太傅突然抱病,只能由宣平侯奉驾,沿途的摩擦自不必赘述。
如今宣平侯动了陛下的心头好,这还了得?
他真怕这两位祖宗当众闹起来,让下人看了笑话……
甫一接近御住的船厢,就听里面传出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有忿忿不满的咒骂:“狗官!”
徐德海对秦瑨尴尬笑笑,引着他进入船厢。
“陛下,侯爷到了。”
姬瑶背倚着花缎引枕,斜坐在软榻上,小巧丰泽的朱唇因为愠怒紧紧抿在一起。
看到秦瑨,她目如灼刃,劈头盖脸的责问道:“鹤菱是朕最喜欢的乐伶,这次跟着来是为朕唱曲,替朕解闷的,你凭何让他下去蹬船?”
秦瑨淡然揖礼,对上她能吃人的眼神,“臣是先帝指派的顾命大臣之一,陛下行事不周,臣自然有权力安置他。此次南巡,所有人皆要轻装简出,可陛下不顾臣的劝谏,非要把乐伶带上船,既然如此,那他就该为船队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免得只会张嘴吃饭。”
他说着一口好听的官腔,声线沉稳,携着几分岁月积淀的厚重感。
而这一切传入姬瑶的耳朵,就如同老和尚念咒,让她厌恶至极。
她一瞬不瞬的瞪着秦瑨,好像看透了他的内心,“你分明就是公报私仇!”
早先鹤菱曾受她指使,在正旦宫宴上泼了秦瑨一身酒。当时秦瑨的脸色立马就变了,碍于百官在场,不好发作,只能眼睁睁看着鹤菱回去邀功取宠,心里一定记恨着呢!
“陛下多虑了。”秦瑨似笑非笑,“臣肩负重任,不会对一个小小乐伶怀恨在心,当初只是泼臣一身酒而已,臣根本不介意。”
好一个不介意。
这不记的很清楚吗?
姬瑶蛾眉紧锁,越看那张虚伪的面孔越来气。
若是针尖对麦芒,秦瑨肯定不会给她面子,她索性以退为进,身子一歪躺到榻上,准备另寻时机救出鹤菱。
“好,你想让他蹬船,那就让他蹬吧。”
没过多久,她复又睁开眼眸,不耐烦道:“朕都依你了,怎么还杵在这?”
秦瑨肃正道:“臣想问问陛下,何时启程?”
“启程?”姬瑶面色不愉,“你瞎么,没看见朕的脸色?朕晕船,还怎么启程?”
她说话不客气,秦瑨亦跟着寒下脸,“臣知道陛下龙体欠安,正因如此,才要加紧赶到淮南隋州去,不过还有百里路途,请陛下坚持坚持。瞫县这边地处三道交界,治安混乱,流寇诸多,在此留宿极不安全。”
“有何不安全?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禁军在,怕什么?朕说不走就不走,今日就地休整,你退下吧。”
“陛下……”
“宣平侯。”姬瑶忍无可忍,赶紧打断秦瑨的话,手扶软榻折起上身,杏眼含嗔带怨,溢着几分楚楚动人的可怜,“算朕求你,能不能别再说了?朕真的晕船了,头本来就很疼,方才见到你时更疼,听你说这会子话,更更疼了。”
她生了一把好嗓子,轻细娇软,却很容易令秦瑨火冒三丈。
此时秦瑨凝眸看她,额间凸起难掩的褶皱。
他好心提醒,这小丫头非但不领情,还变着法的刺挠他。
回想一路上的糟心事,他自个儿的头也跟着疼起来。若不是先皇与他有恩,先太子待他如手足,他才不愿扶持这样昏聩的君主。
好,不走就不走。
“臣告退。”秦瑨面若寒霜,阔步走出船厢,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眼瞧把人气走了,姬瑶如同扳回一局,心里畅快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