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瑨把绫罗绸缎和玉佩捡起来,正欲离开,视线末梢遽然出现一本黛色文书,掩在干草之下,巴掌大小,制式极其熟悉。
他眉眼明湛,赶紧过去捡起来,打开一看,竟是亡者的过所。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正愁如何进入南漳呢!
过所上写的清楚明了:男人名叫贺靖,二十五岁,女人叫柳青青,二十二岁,两人是一对夫妻,祖籍黔中道金州,来南漳县的张府贩卖药材。
“好啊。”秦瑨薄唇微勾,“我们可以正大光明的出入南漳了。”
姬瑶听到这话,悄悄走进破庙,生怕惊扰了两位仙逝之人。
待看清突然出现的过所后,她美眸圆睁,怯生生看向秦瑨,“你的意思是,我们,冒充他们?”
她指指两人,又指指地上躺的。
秦瑨点点头,阖上过所,弯起的眼尾昭示着他难以遮掩的好心情:“从现在开始,我是贺靖,你是柳青青。”
姬瑶朱唇翕动,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决意,只要不用翻山越岭,冒充死者也不算什么。
昨夜大雨刚过,泥土潮湿,容易翻掘。
秦瑨用刀削了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在破庙附近挖了个坑,暂且让亡者入土为安,有时机再替他们申冤。
临行前,两人要换上捡来的衣裳。
姬瑶许久没有摸过绫罗绸缎了,丝滑的触感比她身上的麻衣好太多,可她踟蹰着不肯换,“这可是死人的遗物,穿上不吉利……”
“没办法,我们这身行头太破旧,根本不像药材商贩,引来怀疑就麻烦了。先将就一下,出了南漳就换回来。”
秦瑨缓解着她心头压力,自个儿开始宽衣解带。
隐约看到他精壮的胸膛,姬瑶旋即背过身去,小脸上热腾腾的。
当众脱衣裳,真没规矩!
她不满腹诽,抱着裙裾来到一处繁茂的灌木丛后,犹豫半天,一件件穿上。这是一套绫罗质地的裹胸襦裙,绯色裙摆俏皮活泼,非常适合初夏的天气。
她随意盘了个素雅单髻,出来时秦瑨也穿戴完毕。
那具男尸留下的是一套胡服制式的袍衫,水绿底子,赭红翻领。秦瑨本就生的挺鼻薄唇,五官深邃,革带一束,整个人透着一股威猛的飒爽之气。
姬瑶嗟叹,倒是人模人样了。
两人把褪下来的衣裳装好,又向埋藏亡者的地方做了个揖,再次赶往南漳。
进城的时候,官兵认真审阅过所,不时端详着二人,神色有些意味深长。
秦瑨泰然自若,姬瑶却莫名紧张,不敢去看官兵的视线。明明自己是一国之主,却像做贼一样,委实可笑。
“行了,进去吧。”
官兵将过所还给他们,随后与另外一位进行轮值。
姬瑶长吁一口气,进城之后才发现,南漳的繁华竟然超乎意料。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城池内熙熙攘攘,飞檐翘脚的房屋鳞次栉比,和外面村民居住的地方相比,如有云泥之别。
一间间店铺生意红火,前面街巷上还有小商小贩,照着长安东西市差太多,但看惯了穷地方,这里简直就是极乐世界。
秦瑨看出她的惊诧,解释道:“襄州这边商贸发达,做瓷器生意者居多,贫富分化自然也很大。”
姬瑶会意点头,两人随着人流一路往北走。
“汤饼!细而软的汤饼!”
商贩的吆喝声吸引了姬瑶的注意,她在摊位前停住脚步,只见那锅中烹煮的肉汤翻着滚滚白花,飘香四溢,一下子就勾起了她肚里的馋虫。
宫中山珍海味繁多,普通的汤饼难上御案,但一路走来他们难食肉星,能喝点肉汤也算是好的。
恰逢午膳时分,她微咬唇瓣,眼含期盼的看向秦瑨,“我想吃这个。”
秦瑨略有迟疑,瞥了眼擦肩而过的一队官兵,还是无情回绝:“别吃了,这边不宜久留,出了南漳再说。”
“不要,我很快就能吃完。”姬瑶鼓着腮,抓着他的胳膊摇晃,一副不依不挠的模样。
“别胡闹。”秦瑨肃目凝眉,“到了陇右,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我不。”
“你怎就一点不听话?”
两人拉拉扯扯,周围人流攒动,路人别样的眼光时不时往他们这边抛。
有人心里犯嘀咕:看穿着,这位年轻郎君应是富家子弟,不差钱,身边的小娘子更是貌如春花,不就想吃一碗面么,至于这么小气?
如此俊俏的小娘子,要是放到自己身边,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也绝不为过。
卖汤饼的商贩也看不下去了,开口相劝:“郎君,咱们的汤饼实惠美味,花不了几个铜板的,小娘子想吃,你就依着她吧。”
话音落地,秦瑨脸色难堪。
他一向视钱财为身外之物,被人这么提点,简直下不来台。
若非情况特殊,他怎会在乎这一碗不值钱的汤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