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落地,秦瑨只觉胸腔一阵憋闷。
不过是凑巧罢了,哪怕张府的连枝是寒门一派,他也会做出同样的事。
他只想救出女皇,只想让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但无论他做什么,眼前人都会加以揣测,还会阴阳怪气的嘲讽他……
有风自耳畔撩拨而过,秦瑨再难沉默,侧头望向姬瑶那双翦水般的眼眸,“陛下是觉得我勾结党羽,打压异己?”
他语气不佳,隐有几分不耐之意。
放在以往,两人必定会有一番唇枪舌战。
他也做好了准备,可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姬瑶非但没有生气,还很认真的向他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你随手砍一刀,都能砍到眼中钉那里去,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你去算过命吗?看过相吗?那道士说的三星高照之人该不会是你吧?我感觉绝对不是我,你看我多倒霉呀,当个皇帝都能沦落到这种地步,差点给人冲了喜……”
她絮絮叨叨地说到这,手撑下颌,又开始唉声叹气。
秦瑨乜着她懊丧的小模样,这才反应过来她不是来找茬儿的,愣了片刻,嘴角忍不住弯起笑弧。
没多时,他又摆正脸色,淡声道:“物极则反,倒霉到底就该行大运了,不必泄气。”
“嗯?”姬瑶脑袋一歪,略显惊讶的看向他。
秦瑨狐疑:“怎么了?”
“没什么。”姬瑶讪讪道:“我以为你会顺道奚落我几句呢。”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笑了笑。
谁都没有再说话,马车奔驰在宽阔的官道上,摇摇晃晃,一路向着西北而行。
***
有了贺靖的过所,无需再费劲偷越,接下来的路途走的极为顺利。
一晃半月过去,两人已过金州,再往前几百里就能进入陇右道地界,到时他们就安全了。
时至晌午,天空缀满阴云。
姬瑶已经连续在马车上待了好几天,骨头都快颠散了。
她再难隐忍,挑开幔帘,娇滴滴的嗓子听起来有气无力:“瑨郎,我受不了了,全身都痛,咱们找个客栈歇一歇吧。”
秦瑨见她神情恹恹,天气亦不太好,无奈之下只能放慢车程,就近拐道,赶往距他们最近的庐州。
原本,他并不想在这停留……
一个时辰后,马车驶入庐州城门。
秦瑨很快在坊间找了一家客栈,掌柜是个懒人,没有看他们的过所,随便登记了籍贯,给他们安排了一间上房。
姬瑶正泛着午困,进屋后一头栽倒在床榻上,眼皮好像有千金重,唯有死死阖上才舒坦。
小二送来热水,秦瑨兀自洗了脸,复又走到床榻前替姬瑶盖上被衾。
这半月以来,姬瑶比之前多了不少韧性,为了尽快赶路,不到迫不得已她就一直睡在马车里,鲜少再找过什么麻烦。
这一切秦瑨都看在眼中,欣慰的同时竟又多了几分心疼。因而每当她因为身体不舒服闹些小脾气的时候,他便尽量多克制几分,不再与她过多争执。
一来二去,君臣之间的关系和睦不少,也不知算不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眼下秦瑨在屋里守了一会,见姬瑶睡熟了,方才起身,蹑手蹑脚的往外走。
殊不知姬瑶浅眠,微弱的关门声还是吵醒了她……
从客栈出来,秦瑨默默穿梭在街头巷陌,脚步很慢,时而四处打量,但又显得对周遭非常熟悉。
走了很久很久,不知绕过多少路,最终停留在一个空无一人的巷口。
黑云压城,疾风骤起,很快就要下雨。
秦瑨站在巷口斟酌许久,似乎下了很大决心,适才举步走进去。
巷子很久没人进来过了,石板青苔密布,缝隙里长满杂草,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窸窣声音。
尽头是一间年久失修的落魄宅院,门匾上的字迹早已看不清晰。双开大门朱漆剥落,一把铁锁锈迹斑斑,关住了里面的光景,唯有那门楼巍峨耸立,飞檐翘角,依稀能看到这座宅院往日的辉煌。
秦瑨站在宅院前,整个人像灌了铅一样,直勾勾地盯着紧闭的门扉。
他太过专注,完全没有留意到有人靠近。
“瑨郎,你在这做什么?”
直到幽幽女音响起,秦瑨这才如梦方醒,惊愕的看向身边人,“你怎么跟来了?”
他似有些嫌怨,姬瑶嘴一瘪,生气道:“我才不想跟着你呢,谁让你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客栈,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担待的起吗?就要下雨了,我最怕打雷了……”
秦瑨自觉理亏,语气较之方才柔软下来:“是我对不住了,我以为你会多睡一会,这才出来透透气。”
瞧这话说的,好像跟她在一起很压抑?
姬瑶冷冷一哼,不再理会他,转而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荒宅上。
方才她一路尾随,秦瑨没有逛花楼,也没有吃独食,而是来到了这个废弃之地……
她禁不住好奇:“这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