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约因为他天性情感缺失的原因,他倒不觉得人生犹如苦海,只觉得人生无趣,所以他放任自己做一朵浮萍,随波逐流,随水沉浮,别人送来的东西就收下,别人要拿走什么也由他。没有什么东西让他觉得不舍,想要留下或者牢牢抓住的,包括成为靖西侯和嘉王。
直到他再次遇到那张让他赏心悦目的脸——是真的赏心悦目,见之令人心旷神怡。
谢兰臣虽然很难体会正常人的感情,但是却可以从旁人的神色言行中,轻易看透别人的内心。
但他并不想这样去“看”魏姝,他想真真切切地看到、听到、感受到,魏姝的想法和抉择。
因此,在如夫人打算给他下毒的时候,他给了魏姝抉择的权利。
当他重新醒来,看见魏姝的那刻,终于确定,自己有了想要牢牢握住的东西。
心有执念,便生贪嗔痴,生贪嗔痴,便要受恶业苦。不过,谢兰臣想,或许他今后的人生会化作一片苦海,但他愿为魏姝受人间七苦。
成功策反了两个草原部落的尤丹,回到神京后,受封伯爵,并在礼部领了个不大不小的职务。
当初谢兰臣应允他的高官厚禄,如今一一实现。尤丹先是告假回了趟老家,告慰亡故的父母祖宗,再返回神京后,便开始张罗自己的婚事。
他如今也算立了业,年纪也老大不小,是时候考虑终身大事了。然而他托了好几个冰人说媒,却都不成。
尤丹知道自己出身不好,一开始求的就不是高门大户家的小姐,只想求娶一位普通人家的姑娘便足以。可这些姑娘家里,一开始议亲的时候,势头都还好,可没几天,女方家便突然变卦,纷纷严词拒绝了他。
曾经万花丛中过的尤丹,顿时备受打击。
最后还是其中一家姑娘见他着实可怜,忍不住悄悄托人给他捎了句话:公子有情债未偿,她们便是有心也不敢嫁。
说到情债,尤丹欠下的可多了去,但能让这么多姑娘都惧怕的,数来数去也就一个——玉录玳——归附大安的其中一位草原部落首领。
这位女首领,生得倒也容貌秀丽,但身高却近有六尺,比寻常男子都还要高些,实在不是尤丹喜欢的类型,尤丹当初同她交往,也只是为了策反她。
待回到神京后,尤丹本想两人好聚好散,谁知玉录玳突然说想要和他成亲,他吓得也忘了委婉,当场严词拒绝了。玉录玳倒也没再多纠缠,可谁曾想,私下里,她却对所有和自己议亲的姑娘放话说:只要不怕成亲当天就做寡妇的,尽管嫁。
尤丹听说了玉录玳的狠话,回想起她提刀杀人的狠厉模样,当即觉得自己脖子凉飕飕的。
他不敢再托冰人说媒,但也不能一辈子不娶妻。
正当他苦恼时,忽然记起一年多前,李闲云曾为自己相过面,当时便说过自己会姻缘不顺,眼下可不就应验了吗?
于是他立刻去到钦天监找李闲云,想问问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
李闲云如今在钦天监任职,平常除了观测天象外,还教授学生。
魏姝看上了他观星和识别气候的能力,便为他找来了一帮弟子,有男有女,日常跟着他学习。但比起观星和识别气候,李闲云更得意的是自己的相面术和法术,可惜魏姝不喜欢这些,他只能私下里偷偷教给弟子们。
李闲云见到尤丹,得知他的来意后,盯着他的脸认认真真端详了几息,最终还是惋惜地摇了摇头。
李闲云正要开口安慰尤丹,却见前一刻还一脸颓丧的人,得到他的答案后,反而瞬间支棱了起来,对自己的随侍吩咐道:“去,把爷之前准备好的聘礼,再加上两成,给玉录玳将军送去!”
尤丹想得很开,人生苦短,何必非要迎难而上?既然躲不掉,又反抗不了,那就顺从享受好了……
另一边,同尤丹一起返回神京的谢子期,受封靖王,划分雍州为其封地。除此之外,谢兰臣又从,从魏氏族人收缴的府邸中,选了一处,赐予他做靖王府。
昭儿登基后,谢兰臣本有意把老太太也接来神京,但老太太留恋故土,不愿离开雍州,只把家中的几个小辈送了过来。
其中,一直被禁足的魏婧,也被送来了神京。
老太太并没有因为大安亡国,便为难她,反而念及她和谢子期是夫妻,谢子期如今人在神京,老太太便做主解除了她的禁足,把她也送了过来。
如今的神京,已经再次恢复繁华,可早已是新朝换旧朝了。
魏婧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神京,想到大安还是和上一世一样亡国了,父皇和母后,也如同上一世一样,双双身亡。没了“国舅”的身份庇护,郭家昔年的罪证也被翻出来,以致全族流放。反而是郭嬛——在郭家寿宴上,那个差点儿轻薄了徐子期的六姑娘,郭家当时怕丢人,匆忙把她嫁了出去,如今郭家被流放,她身为出嫁女,反而躲过一劫。
自己重生一回,除了改变了郭嬛的命运、保全了她和皇兄的性命外,其他的好像什么都没能改变。
可皇兄虽然活了下来,却再也不认她这个妹妹,还写信责骂她,都是因为她的无能才害死了父皇和母后……
这一年多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唯一一件对魏婧来说,算是好消息的,大约就是谢子期从草原回来了。
而且,谢子期对她的态度,也不再像新婚之夜那么抵触,也没有再提和离的事,反而渐渐开始接受她的亲近,似乎也有想同她缓和关系的意思。
魏婧知道,谢子期是因为心软,担心她失去了公主的身份,又没了父皇母后,这时候和离,她一个弱女子会活不下去,所以才没有再提此事。
魏婧当然也不想和谢子期和离。
如今哥哥不再认她,她能依靠的只有谢子期。她想活下去,哪怕大安已经亡国,哪怕是苟活,只要活下去,就还会再有希望。
魏婧太过急于想和谢子期重新旧好,想要和他回到上一世的感情状态,但谢子期虽然接受她的亲近,却依旧迟迟不肯与她同房。
无奈之下,魏婧在谢子期的汤里下了药。
她想,两人如果圆房了,彼此间的关系或许便能更进一步。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谢子期察觉到她下药后,竟一把甩开了她,宁愿叫大夫来,也不肯碰她……
两人才缓和了些许的关系,因为此事,又重新变得僵硬起来。
事后任她百般忏悔讨好,谢子期都不再进她的房间,也不再和她一起用饭,甚至不肯再和她说一句话。
如此僵持了几天后,谢子期竟然又请旨,独自返回了雍州,却把她留在了神京的靖王府里。
魏婧无法接受,自己又一次搞砸了和谢子期的关系,多番打击之下,不肯再踏出房门半步,人也忽然变得有些疯疯癫癫起来。
伺候她的人,时不时便会听到她在屋内自言自语,又哭又笑道:
“魏姝早就死了,我才是嘉王妃,谢昭是我的儿子,我是她的继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