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刘训所出之计,学的马燧洹(huán)水之战故技。
而且他仗着兵多,还到下游寻找地方建造浮桥,分散绛州守军注意力。
王珂对此心服口服,已经放弃亲自指挥了,对刘训言听计从。
不过这也惹得陶建钊、张汉瑜等老资格大将不满。他们求外放刺史不得,本来就很不高兴,现在又被刘训这么一个外来户给压过一头,心中更是恼火,就差直接消极怠工了。
说白了,还是王珂威望不够。换王重荣在此,有人敢这样吗?
河对岸不断飞来箭矢,填河的军士时有死伤。
“他妈的,不填了,这是驱赶我等送死!”有人将土袋砸在地上,怒吼道。
“弟兄们,别填了,家中还有老父母,填河死了谁来养?”有人应和道。
“他们王家子孙兄弟相残,关我等何事?”
“留后呢?填河没赏钱吗?赏钱在哪?”
“赏钱!赏钱!”
“嗖!”一箭飞出,将叫得最欢的一人射倒在地。
刘训策马驰来,战刀挥舞,一个满是不可置信表情的头颅飞了起来。
在他身后,数百名晋阳军士连连开弓,刚刚有哗变苗头的军士死伤惨重,几乎一个站立的都没有。
战场上一片静默。
甚至就连河北岸的弓手都停下来了,莫名其妙地看着南岸。
“不从命者,便是此等下场!”刘训下马,将头颅举了起来,道。
这些骄兵悍将,他早就一肚子老火了。
晋阳军士也跋扈,但上阵作战时却没这么多屁事,一个个老实得很。
河中军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似乎从王重荣死后就开始有这方面的苗头了,但王重盈也不管,等他死后,终于无法收拾,演变成了现在这么一副鸟样。
王珂,终究非人主也。换陇西郡王在此,谁敢闹事?
“继续填河!”刘训下令道:“将这些首级悬挂到辕门上,警示众军。”
晋阳军士依令而行,抽出刀斧,将首级一一斩落。
远处的河中军士一片沉默,没有动静。
刘训脸上怒气一闪而过,正待说些什么,突然有人大呼:“留后来了!”
王珂在数百军士的簇拥下,小心翼翼地来到了河边。看着满地的鲜血以及随意堆在一起的头颅,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良久之后,才说道:“今日填河军士,人赐钱两缗。”
亲兵策马而出,至各部宣令。
良久之后,终于有人动了。
他们扛着土袋,踩着已经填得差不多的河段,涉水向前,将土袋扔在铁链旁。
并不是每一处都填,只要能给人下脚过河就行了。
对面又有密集的箭矢飞来,而且专往王珂这边射。
“回去!”王珂一拨马首,就打算避开。
刘训快步上前,拉住王珂的马辔,道:“还请留后立于此处。吾闻邵树德攻兴凤,军士屡攻不克,其人策马上前,言‘立于此处坐等将士破敌’,有箭矢落于马旁,他但大笑,言‘贼军给吾送箭而来’,将士忧心主帅安危,人人奋勇,终克坚城。末将请留后效邵树德故事,激励众军士气。”
王珂有些犹豫。
对面又飞来一波密集的箭矢,落在牌甲上,落在草地上,落在旗幡上。
“留后快走!”亲将裴凌从刘训手里抢过马辔,苦谏道:“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箭矢横飞,旦夕横祸,留后不爱身乎?”
说罢,招呼众人簇拥着王珂便往后而去。他们走得匆忙,甚至连旗都卷了。
刘训勃然大怒,刚想让晋兵拦住王珂,最后又颓然放弃,怅然无语。
给了王珂一次好机会,可他没把握住。
主帅的威望,往往就是靠一件件小事积累起来的。
河对面的邵贼,于遮虏军城远距离射杀敌兵,在代北镇压军乱,于晋阳袭杀桀骜衙将贺公雅,在河东地面上小有名气。后又讨黄巢,破拓跋思恭,收河陇,平兴元……
你所做的每一件让人惊叹的事,都会被军士们传唱,一点点加深威望,最终不可动摇。
你走到哪里,军将们尽皆俯首,不敢有二心。
你下达的每一个命令,军士们都会无条件服从,尽心去做。
便是投降而来的外军,也会为积威所慑,收起那份嚣张跋扈的心思,暗暗隐忍蛰伏。
王珂,终究不是邵树德那种从底层杀出来的枭雄,他没这份胆识。
诸军轻视,岂能无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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