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好看了,朕就要拉人入伙了。”邵树德说道:“届时内务府把这部分生意涉及到的人员、土地、房屋、船只等物事剥离出来,朕有大用。”
做账,不是为了上市圈钱,而是为了说服“投资者”。
明年他会拉一大批人进来,筹建渤海商社。内务府以固定资产、供销渠道、人脉关系乃至拥有的技术入股,其他人用钱、物入股,共同经营这门生意。
女真酋豪也能入股。
不懂没关系,让专业人士讲给你听,告诉你可以赚多少钱。只要尝到甜头了,他们会自发维护渤海商社这家殖民公司的,成为大夏的“帮凶”。
利益的深刻结合,可比你给张纸,册封个莫名其妙的官有用多了。
渤海商社之外,还会有安南商社。
他曾经深入思考过这些边疆地区的首领为何会造反割据乃至独立。结论是没有得到好处,或者得到的好处不够。
以安南为例,当地的地方门阀、土豪的呼声、利益长期得不到重视,心中早有不满。之前没独立,那是出于种种顾虑,比如害怕被镇压等等。可只要出现机会,在核算风险与收益后,他们就会趁势而起,割据作乱。
现在有个每年坐在家里数钱的机会,你要不要?
当然,这个赚钱的机会也是有前提的,即你不能作乱。
一旦造反,瞬间失去市场,钱赚不到了,且不光你赚不到,依附于你的小家族也赚不到,这时候就要掂量掂量了。
把更多的人拉入利益链条之中,就是这个目的。
有时候都不用你出面去做恶人,那是最傻的。
安南豪强会自发地拿鞭子去抽当地的土人,矛盾发生在安南底层百姓与地方豪强之间,大夏朝廷是置身事外的仲裁者,地位超然,明面上不吸引仇恨。
某个豪强实在闹得过分,整出民变了,朝廷再重拳出击,将此人惩处,安抚百姓。至于民变,不用担心,其他地方豪强会主动镇压的,因为他们怕耽误赚钱。
利益结合紧密了,利益链条上的人也会有主观能动性,自发维护,比如互相联姻,这就加强了安南与内地的联系。
朝廷再适时给点政治上的甜头,比如科举名额、提拔当官等等,这就更加稳固了。
什么安南农民起义?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式利益链条之下,当地上层不配合,起义怎样才能成功?依靠高达吗?
或许,只有等到王朝全面腐朽之后才有可能了吧。但那说不定已过去二三百年了,同化的程度已然很深,民族意识已经被彻底扼杀,独立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思路定下,下一步就是物色人选了。
十二月二十六日,邵树德令静海军进奏官姜知微入觐。
第073章 见解
安南虽然已经“北属”千年,但正如西南、西北、东北还有大量羁縻州部落一样,安南人并不认为自己是汉人、梁人、隋人、唐人……
比如,汉时交趾人李琴仕至司隶校尉,日南人张重为金城太守,“则我越人才得与汉人同选者,李琴、李进有以开也”——李进在东汉灵帝时为刺史。
南朝梁时,交趾人并韶“富于词藻,诣选求官”。吏部尚书蔡撙以并姓无前贤,除广阳门廊。韶耻之,还乡里,从李贲起兵,攻占交州,萧谘跑路。
由此可见,他们的内心是十分敏感的,非常在意自己的身份。
究其原因,其实还是开发不够。光把某个羁縻州提为正州,并不完全顶事,还得有大量配套工作——播州在唐代就是正州,但州内还有大量牂牁蛮部落处于自治状态。
邵树德翻阅完有关越南的档籍后,基本得出了结论:没有彻底消化的地盘,那就只是地图开疆,图一乐罢了。
“姜卿,除爱州姜氏外,安南还有哪些大族?”邵树德在临波亭内召见姜知微,开口便直奔主题。
在场的除了秘书郎崔棁外,还有秦王邵承节。姜知微一一见礼。
“回陛下,交州李氏、黎氏、廖氏、杜氏、黄氏,峰州罗氏、阮氏等,亦为大族。”姜知微说完,又仔细介绍了这些大家族。
其中有的是越南土著,有的是中原移居过去的,算是在地方上颇有影响力的门阀。
邵树德看了看地图,主要是集中在红河三角洲一带,且位于内陆,并不在沿海地带。
这让看惯了后世殖民进程的他很是惊异。西方殖民者从海上来,故先殖民沿海地区,然后沿着河流深入内陆。中国则是直接挑选内部适合种地的区域殖民,沿海滩涂地带就放弃了。
这就是航海殖民与陆地殖民的区别吧。
交州、峰州以及沿海的爱州,基本就是前唐在安南最核心的地盘了,大致在今越南河内、富寿、清化一带,四面被羁縻土著包围,仿如孤岛一般。
汉化地区被蛮俚包围,这个殖民形势,确实是有点险恶的——俚人(或黎人),是分布在五管地区的土著民族之一。
“交州杜氏,可是当年杜审言的族人?”邵树德问道。
杜审言曾被流放峰州,作《旅寓安南》诗。
杜审言之外,沈佺期也曾被流放驩州(今越南荣市),作《初达驩州》、《度安海入龙编》等诗。
“非也。乃晋时杜慧度之后人。”
“前唐安南招讨副使杜英策可出身其族?”
“杜英策攀附杜氏罢了,其人乃溪峒酋豪出身。不过杜英策之后人,亦为交州大族,部众极多。”
“今年安南诸州朝集使中,可有这些家族的人?”邵树德又问道。
“有的,交州杜氏就有人充任交州朝集使入京,就住在进奏院内。”姜知微答道。
“遣人回安南,召这些大族子弟入京觐见。”邵树德说道。
“臣遵旨。”姜知微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