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仁愿是张存敬之子。他倒不是荫官出身,而是正儿八经的进士,今年才二十一岁,可谓少年得志。
“焉耆土地还够吗?”外间下着鹅毛大雪,室内温暖如春,邵树德既然决定留下,便不再多想,打算过问一下本地军民事务。
“陛下,臣等自去岁开始,便组织百姓开挖沟渠,平整田亩,一年有余矣。”萧处谦说道:“田很多,而乏人。”
“粮食呢?”邵树德问道:“若多了万余口人,能支应吗?”
“两万人以内,应可勉强支应。只是,疏勒、北庭那边,可需焉耆转输粮草?”
“你们管着自己就行。”邵树德说道:“既如此,朕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明年正式组建焉耆府州兵,朕会从横野、落雁二军中抽调三千人,连同其家小,一起迁来焉耆。记住,这是三千户人,要计口授田,一家给个二十亩地,你们看着分配。”
“臣遵旨。”萧处谦应道。
人,才是一切的根本。
中原移民多了,他们可以带来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耕作更多的田地,产出更多的粮食。
粮食产量多了,又可以容纳更多的新来移民。
这些中原移民扎下根后,可以同化蕃人,稳定社会秩序。而社会秩序的稳定,又会促进农工商的发展。
这是正反馈,也叫滚雪球。文雅点说,做时间的朋友。
焉耆的变化,他已经看在眼里。
回京之后,他会持续关注西域的大小事务,继续往这边投入更多的资源。
第050章 书稿
同光元年(916)转瞬即至。
元旦那日,邵树德在焉耆召开了一次朝会,随驾文武、蕃汉官员、外藩酋豪一同参贺。
邵树德数了数,大概也有近百人了。
出征以来,他几乎再造了一套权力班子,安西、北庭、碎叶、热海、伊丽等地,尽在这套班子的统治之下,基本是察合台汗国的大部分疆域了。
整个正月的天气都不太好。
邵树德安心留在本地,几乎把焉耆府过去一年的公文都看了个遍。
大小官吏们额头冒汗,战战兢兢。
我的大圣人哎,你快去玩女人吧,别来折腾我们啊。
当然,成年人从来不做选择,而是都要。
阿迭氏怀孕,蒙氏昨日以泪洗面,也怀上了。邵树德现在有些不太好意思见这几个女人,尤其是蒙氏,毕竟刚刚闯下了大祸。于是乎,他搬到了书房内,处理公务。
好在他并不过苛,小毛病、小问题,指出来,口头斥责一番就了事了。大毛病的话,那就要看事情的严重程度,以及是有心还是无心了。
总之,他的存在,让官员们十分不自在,日夜盼望着他赶快离开。
正月底,天气转晴,邵树德也不再耽搁,带着大队人马,在一众官员们的恭送下,于三月初返回了高昌,入住冬宫。
“听说你写了一本书?”高昌城外一条新修的井渠旁,邵树德看向都水监丞乌光赞,问道。
“回陛下,并非成书,只是一些手稿罢了。”乌光赞说道。
他是去年过完年后被调来高昌的,主要工作便是修渠,尽可能多地为高昌增加可灌溉的农田数量。
在动身之前以及路上,他就查阅了诸多资料,甚至包括唐时有关高昌、伊州的屯田——唐在安西四镇及西、伊、庭三州大力屯田,但因为战争原因,四镇屯田屡屡受到侵扰,多次废弃,最后看下来,也就西州的资料最丰富、最有价值。
抵达西州之后,他不辞辛劳,先从几条废弃坍塌井渠开始研究,然后又询问修渠的工匠、本地年纪较大的农人,甚至是经常路过西州的商徒,只要能有所了解的,他都不耻下问。
因为他是从七品上的都水丞,在都水监内部的话语权不小,因此上到西州刺史,下到普通百姓,基本都给予他方便,有问必答,甚至冬宫内的汉文、回鹘语书籍也能查阅,并给他配备了翻译——若非夏宫远在庭州,大雪封山的话,甚至连那边的典籍都可以看。
一年时间下来,本就是都水监资深官员的乌光赞,算是对西州的井渠系统有了相当的了解,并尝试着总结经验,写下了一些手稿,以便日后复习。
“可否让朕一阅?”邵树德问道。
“自然可以。”乌光赞招了招手,随从打开藤箱,取出一份手稿,献给圣人。
邵树德就站在田埂上,逐字逐句翻阅。
看完之后,闭目沉思良久,最终睁开眼睛,露出了微笑。
他说过的话,有人不当回事,有人则奉若圭臬。
他在教育儿子的时候,提出过“海拔”这个概念。
他在讲武堂交流的时候,也提出过海拔。
他在国子监看望学生的时候,还是提过这个概念。并且,以海拔为引子,衍生出了高原、盆地等地理名词。
乌光赞看样子是记在心里的。
他在书中指出,高昌整体是个盆地,海拔相对非常低,最低点是觉洛浣湖(艾丁湖)。沿此湖向北行二三百里,海拔逐渐增高,直至遇见万仞高山。
高山终年积雪,开春之后,冰雪融化,渗入地下的粗砂砾中,然后一步步向低处汇聚,这就是井渠修建的意义所在,即通过人工干涉,让高山融水沿着固定的地下暗河河道流淌,为人类所用。
另外,他还同样指出,高山融水并不总能渗入盆地,中途可能会被岩石阻截。证据便是火焰山中涌出的地泉,无处可去的时候,汇聚成河流,从地表倾泻而下——这也可以反过来证实他提出的理论。
“多走走,多看看,继续完善你的理论。”邵树德说道:“你可知此书若成,对西域有何意义?”
“在选址的时候更准?”乌光赞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