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兵嘛,让儿郎们练练也行,省得忘了怎么拼杀。”任遇吉也同意李唐宾的看法。
就武夫们来说,他们还是非常注重军队的战斗力的。禁军是全国武力的巅峰集合,时不时上阵厮杀一番,确实可以有效防止他们的堕落。
如果禁军战斗力不行了,他们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就要弱了,这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陛下,臣亦觉得可以更加深入控制室韦诸部。”南衙上院枢密使朱叔宗说道:“辽东不是以前的辽东了,十二州六十六县,户口近百万,还有十四万余户部曲,盛产稻米、小麦、糜子、大豆、鰟头,如果算上安东府,几可动用七万五千府兵,咱们的本钱很雄厚,没必要对室韦人客气。”
“陈卿、赵卿、杜卿,你们怎么看?”邵树德转向没怎么说话的政事堂诸位宰相,问道。
“臣附议。”资格最老的陈诚说道。
他一说话,其他人自然也没有反驳。
“那就这么定了。”邵树德做出了决定,随即又看向众人,问道:“辽东开发二十年,现在知道移民的好处了吧?若没有这二十年的经营,现在朕就只能捏着鼻子,认可室韦人的这种假投降。给他们封官许愿,让他们别再叛乱了。”
“另者,想想看吧。辽东这近两百万人若放到河南、河北,该造成多大的麻烦?”他又说道:“抢水、争地,人也吃不饱,长不高,最后互相厮杀,才能减丁。但在这个过程中,衣冠辈又会有多大损失?”
辽东道近两百万百姓,只占用了三个进士科名额、一个农科名额,却养了六万五千府兵,年产数千万斛粮食,还有取之不尽的鱼肉、干草、药材、猎物。近年来甚至开矿冶铁、炼铜,户部还去开办钱监,渤海商社也在持续给大伙分红。
最重要的,给向外移民——或者说殖民——打了个样。这一桩桩的好处,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有些事,朕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邵树德继续说道:“不是朕恐吓尔等,不出百年,尔等孙子辈还在世时,就能看到河南、河北、河东、关中等地人烟稠密的样子了,比前唐天宝年间还要多,甚至多得多。有些学问,事关诸位身家性命,家族延续,难道不应该成为显学吗?难道不应该让全天下的衣冠士人都了解、都学习吗?”
“陛下。”种觐仙想要反驳,但又觉得圣人的话有几分道理,一时间只能说道:“陛下所著之书,道理固然振聋发聩,但内容过于浅显、单薄,若想令其上升为经学,恐还有所欠缺。”
“这不是要你们辩一辩嘛。”邵树德笑道:“此书还需天下士人替朕完善,或可为正经之一。”
大夏的科举制度承自唐代,进士、明经学子理论上要考两大经(《礼记》、《左氏春秋》)、三中经(《毛诗》、《周礼》、《仪礼》)、四小经(《周易》、《尚书》、《公羊春秋》、《谷梁春秋》),总共九部“正经”——重要性从大到小,依次排序。
《论语》、《老子》、《孝经》等归类于“杂经”,只能说基本不考,偶尔会有一些题目来自这些书。
明清儒家经典“四书五经”之中,四书不在考试范围以内,五经之中的《礼记》、《春秋》在唐代算是“大经”,《诗经》是“中经”,《尚书》、《周易》是“小经”。
仔细看来,差别还是很大的。因为隋唐时期,并没有“四书”的说法,这得等理学宗师朱熹出名以后才行。
从考试重点可以判断,唐代士人与明清士人的三观肯定不一样,因为他们读书的重点就不一样。或许是李世民提倡“以史为鉴”,唐代九部“正经”中居然搞了三个版本的《春秋》,实在惊人。
《春秋》这本书,怎么说呢,大体是关于鲁国的历史。同时代其他国家也有史书,比如晋之《乘》、楚之《梼杌》。
《乘》被秦始皇烧了,《梼杌》业已亡佚,只有《春秋》完整地传承了下来。
再加上百家学说之中,儒家最终胜利了,那么《春秋》自然作为经典,纳入教材范围之内。
只是,有没有必要搞三个版本?
邵树德暂时不想过分刺激儒家文人,因为对他们还有大用,但三部《春秋》去掉两部,塞入自己的私货,不过分吧?
毕竟每朝每代,钦定教材并不完全一样,作为开国之君,是有这个资格指定教材的——朱元璋不就钦定四书五经为考试范围么?北宋可不是这么考的,《论语》、《孟子》在那会还是“兼经”,并非“大经”。
如果最终能达到目的,邵树德觉得可以算作“赢”。
种觐仙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在他看来,九部正经中,《春秋》去掉《公羊春秋》、《谷梁春秋》是可以接受的。哪怕替换进来的是圣人力推的“新经”,那也是“小经”,不伤根本——在如今这个世道下,也可以算是“赢”了。
大家都赢,双赢,挺好。
第084章 致治
三月的华夏大地,一片生机盎然。
在东边的河北、淮海二道,渔船早已出海,试图寻找早春的第一波渔汛。
“口袋船”紧随其后,为各渔船提供补给物资,同时收购他们捕上来的鱼,运回港口。
在这其中,作为大夏第一支水师的平海军一马当先,堪称“渔业先锋”、“劳动模范”,十分卖力。
让我们把目光南移至淮南、江东、福建、岭东四道。
因为风向渐渐转变的缘故,外国商船的离港潮已近尾声。装载了大量中国货物的高丽、日本、波斯、大食、婆罗门商船纷纷拔锚起航,返回本土。
而在接下来的半年内,扬州、明州、泉州、广州等港埠将陆陆续续迎来新一批外国商船。
稳定的环境,促进了商业的繁荣,朝廷收税收到手软,喜笑颜开——海州市舶使、齐王邵观诚,刚刚被提拔为统管淮海、淮南、河北对外贸易港口的“三道都市舶使”,可见朝廷的重视程度。
在舆图的东北角,肥沃的辽东大地上,数以百万计的汉人、奚人、契丹人、渤海人、鞑靼人、靺鞨人挥舞着锄头、钉耙,开始了一年一度的春播。
经年教化之下,蕃人从语言到服饰,从民居到生活习惯,一点点向中原靠拢。
原本不会种地的,学会种地了。
原本不过中原节日的,现在过了。
汉儿语通行各地,学会这种语言成了走出家门远行的刚需。如果想要飞黄腾达,则还要学会文字,通读典籍,然后去争夺本道仅有的三个进士科名额和一个农科名额。
府兵们也难得帮部曲一起干活。
除除草、照料下牲畜、修理修理农具,他们的妻儿子侄,则用马车将食水运到田间地头,给部曲们分发还算丰盛的春播福利:胡饼、干酪和肉脯。
而在辽东道西北边靠近室韦诸部的地方,府兵们还用麸糠、豆子喂饱了战马,然后全身披挂,挎刀持弓,联合起来巡逻,谨防室韦人狗急跳墙,前来劫掠——在保卫自家财产这件事上,他们十分积极,也勇猛得难以置信,依稀让人看到了当年河北武人以一镇抗天下的豪情壮志。
在北边的草原上,商队迤逦而行。
他们给草原牧人带去了急需的生活用品,然后换回大量皮革、牛角、牛筋、羊毛以及——毛纺行业相当重要的卤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