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诸位士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奉承两句了。
“你们桌上的黄米凉糕,便是用产自苦寒之地的甜菜糖做的。”邵树德又道:“参、柔那种地方,正适合此物生长。你们凭良心说,农学引进、育种的海甜菜,可有用?”
“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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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铁一般的事实,众人无可辩驳,只能点头应是。
“黑麦——”邵树德的声音第三度响起:“朕从吐火罗引入中原,培育多年,在黑城子试种,亩收一斛上下。你们好好想想,农学有没有用?”
牛希济张口结舌,随大流点头应是。
他之前了解过,黑麦这种作物能忍受暴雪连天的极寒天气,女真人就喜欢种这个(幼苗能忍受零下三四十度的低温),还非常耐旱、耐贫瘠,其实是那些苦寒瘦瘠之地的首选。产量还不算低,一斛上下,可做成汤饼、胡饼、蒸饼,让原本无法农耕的地方,也可以移民耕作。
农学让他下意识感到不舒服,但人家做的又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情,就是想说什么不是都无从张口,实在憋屈。
“朕决意于同光四年(919)科考中,按道分榜录取农学士子,诸位觉得应该吗?”邵树德紧接着问道。
“应该,应该。”
“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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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无奈道。
圣人把农学捧得那么高,而这门学问又确实造福万民,还有什么可说的?
牛希济暗叹一声。
其实,站在他的立场上,他也没理由反驳。
他虽然在蜀地当官,但落籍关内道岐州。此道人口不见得有南方某些地方多,但拥有8个进士科名额、2个农科名额。虽然比不上直隶道12个进士、4个农学的名额,但也非常不错了。
家中有自觉没希望考中进士的晚辈,打算试一试农科,他思来想去,也是支持的。全国农科只录32人,中了便能授官,哪怕是个从九品下的微末小官,那也是职事官,与没有任何权力的勋散官完全是两码事。
他怎么反对?用什么理由反对?
农学也是考试,也是科举,也是天下学子们擅长的啊,只是不考圣贤经典罢了。
“诸位皆明事理,朕心甚慰。”邵树德笑道:“来,满饮此杯。”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今天被圣人牵着鼻子走,一上来就失了锐气,很多人都觉得灰头土脸。
左右看看,原本觉得某某兄台会慷慨激昂,挑头直斥圣人之过的,结果窝在那里喝酒,乖巧得很。偶尔东张西望,似乎也在希望别人先出头。
这可真是——混账!
“接下来,诸位可移步门下省弘文馆,参详朕所著《致治》之书。”邵树德放下酒杯,说道:“不要怕争论。理越辩越明嘛,辩论出来的内容,由专人记录,送达朕的案头。若有可取之处,朕便将其录入书中,以增其色。”
“就这样吧。”说完后,他直接起身,离席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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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十,邵树德在花园内兴致勃勃地逗弄着儿子。
蔡邦氏从他怀里起身,一把夺过儿子,嗔道:“扎西德还没吃饱呢,哪有做父亲的和儿子抢食吃。”
邵树德哈哈一笑,道:“扎西德是吐蕃名吧?朕再给他赐个汉名。”
蔡邦氏嗯了一声:“你是他父亲,伱说了算。”
“就叫邵知非吧……”邵树德收起脸上笑容,轻叹一声,说道。
“莲花,你读一读家书吧。”他靠坐在已经包浆的虎皮交椅背上,沐浴着春日温暖的阳光,说道。
“莲花”就是没庐氏,这会也挺着个大肚子了。
邵树德回京之后,神勇不再。两三年内,只让两个吐蕃女子、一个波斯女子怀孕了,这个认知让他惆怅不已。
“雪山环绕的是普兰,岩山环绕的是古格,湖泊环绕的是玛域。”没庐氏轻轻念着信纸上的内容:“在那个萧瑟的秋天,老臣恭送王子离开,大地一片苍凉……”
“等等——”邵树德睁开眼睛,奇道:“你们那的人说话都这个调调么?”
没庐氏脸一红,不知该怎么回答。
“没庐氏主家还在逻些争权夺利呢,他们说话一贯是这个调调。”蔡邦氏抱着孩子,在一旁说道。
“是我唐突了,继续。”邵树德挥了挥手,道。
“……满足众生共有的缘分,佛祖降下神谕,属民们在阳光下尽情地欢歌,迎接新的神主的到来。”没庐氏很快读完了,然后看着邵树德。
“这是——同意了?”他问道。
没庐氏低着头,低声道:“没庐氏觉得在逻些争不过其他家族,打算派一部分人回象雄,好好经营故地。我叔叔考虑了很久,最终同意维德(铁哥)回去,奉他为主。”
“他有什么条件?”邵树德很直接地问道。
没庐氏佩服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叔叔想要大夏承认象雄三围都是维德王的土地。”
“何为象雄三围?”